4月底，枝頭上零星地掛著幾朵木棉花，火紅火紅的，遠遠看著像一團火。

“你們學?？烧娲?！咦，木棉花開了，如果我再早些來，該是花開得最多的時候吧。我可喜歡木棉花了……”

陳一羽仰頭看著花，盡量維持笑容。

她愛上木棉是因為它美麗的花語:珍惜身邊的愛，珍惜身邊的人，站在她隔壁的左鋒就是她珍惜的人之一。

“我們學校就三棵木棉樹，一棵很高很大，開滿花時一片火紅，可漂亮了，比我們初中的鳳凰木還要好看。還有兩棵連枝干都沒兩根，今年就開了幾朵花，橘紅色的，我是第一次見橘紅色的木棉，我以為木棉都是紅色的。”

“鋒，你們學校那是在施工嗎？建新教學樓？該是宿舍樓啊？”

“喂，鋒，你干嘛不說話啊？”陳一羽問。

“你今天話太多！”左鋒冷淡地說。

“你夠啦，我話少你說，話多你又說，有完沒完??？”

“你很難過吧？！”他心疼地看著她。

“瑤瑤話真多！”她苦澀地笑笑。

“她也是擔心你?！?/p>

每個人心里都藏著秘密，不愿提起，不愿想起?？墒怯幸惶欤鼈儠駴Q堤的洪水涌出來，淹沒自己。

陳一羽笑容凝固了，說:“你還記得我們討論過小學畢業那年七夕發生的事嗎？當時你們剛說這事，我當場就生氣離開了，自此你們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提這事?！?/p>

“嗯?！彼斎挥浀茫鞘撬谝淮螌λ麄儼l火。

“那年溺水身亡的兩個都是我的同學，一個跟我玩得很好，一個我們一起做過手工，我們還偷偷把手工作品塞進我們最喜歡的老師窗口里。如果她們都好好的，也會是你同學，我看過初中剛入學的班級名單，里面有她倆的名字?！?/p>

“對不起?！彼矚g她的眼睛，很漂亮。她高興時眼里全是星星，她難過時眼里會暗淡無光。眼睛不僅是心靈的窗口，還是心情的窗口。

“一起出去玩的8個人，幾乎都是我的小學同學，可是最后只回來了6個。每年七夕，都是下的小雨，可是那年織女似乎哭得過分凄慘，河水漲得特別厲害，足以吞噬兩條生命。”

小時候，陳一羽聽說，七夕晚上，在葡萄藤下能夠聆聽到牛郎和織女的談話，她真的信了。有一年，她在葡萄架下聽了一個晚上，可是她什么也沒聽到。

以前她覺得七夕是凄美的，值得期待的，可是現在她覺得凄涼，她討厭過七夕。

“初一不是學現代詩嗎？我當時寫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首詩，就是為了紀念那天的事。老楊說我寫得太悲，全是關于死亡的字眼。呵，我也希望我的第一首詩是積極向上的啊！”她越說，語氣開始變得越冷漠。

“我對她們的印象永遠都定格在她們十二三歲的模樣，人生就這么戛然而止，她們根本還沒有真正感受世界的美好就離開了。可惜之余，我知道我更應該珍惜身邊的人，生命那樣脆弱?！?/p>

陳一羽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嗤笑。

他看著她，竟然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就隨著她的視線，看著遠處。

“可是，幸存的女孩們把有她們的照片全都剪了，一張完整的照片被摳出一個洞，以后拿出來看不是更加詭異嗎？幸好后來我沒有跟她們同一個班，我在學校里看到她們也是視而不見。我挺討厭她們的，見到她們跟別人說笑，我就會覺得她們沒心沒肺，那么快就忘記悲傷?！?/p>

“后來，我知道我錯了。一個十二三的女孩不過還是個孩子，她們面對死亡怎么可能不害怕！當時，就連我這個局外人，得知消息的那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而作為當事人的她們，一定過得更加苦吧。人活著就要往前看，忘記悲傷，忘記所有的不愉快。她們可以做到，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墒?，這對一些人真不容易！”

“我有個小學同學告訴過我，李莉的精神狀態不對勁，可是因為我的懦弱，我遲遲不出現，都沒來得及開導她。如果我早一點跟她碰個面，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阿羽，你想太多了，這與你無關！她的精神問題很可能是遺傳的，畢竟她的媽媽精神上也有點問題。”他為難地說出這些話，他怎么都覺得這些話像是在罵人。

“也許吧！她真傻，為什么要把讀書看得那么重要？不讀就不讀了唄，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陳一羽第一次知道李莉選擇死亡的原因時，她十分震驚，她以為她身邊不會有這種情況。

李莉的父親，前一段時間因為車禍，喪失了工作能力，她的父母便提出讓她退學的要求。她的家庭條件根本不允許同時供兩個孩子念書，她的父母把機會留給了她的弟弟。

所有父母都是偉大的，他們會竭盡全力讓子女讀書，只有不想讀的，沒有不讓讀的?？墒?，很明顯是她的格局太窄，沒有看到更低層的真實與殘酷。陳一羽想。

精神上的問題？抑郁？偏執？陳一羽都可以想象她小學同學說的怪異現象:在夜靜人深時，李莉躲在衛生間里，或自言自語，或胡亂敲打一些東西，或……

“沒事，我比一般人更容易接受這個結果，只不過是偶爾想起時有些鬧心，可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會消失?！彼卣f。

KFC里。

陳一羽看著炸雞，想著曾經看過的“一雞多翅”的報道，胃口頓時沒了。

“鋒，你就帶我來吃那么沒營養的東西？”

“你不愛吃？剛才讓你點你又不點！”左鋒說。

“我錯了?！?/p>

他撕下一個雞翅，遞給她，接著他又撕下一個，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鋒，為什么你都不給我介紹你的女朋友啊？你換了那么多個，我就沒見過一個！”她就知道要失望而歸，但還是不甘心。

“有必要的時候我會介紹你認識的。”

“哦?！?/p>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般都是看向別處。很多人說他長得帥，可是她幾乎就沒有正視過他，因為內心的恐懼。后來，她近視了，與他見面就沒戴過眼鏡，她就只能看到一個不清晰的樣子。

模糊的世界給她一種安心，似乎在他眼中，他看到的她也是完美的，他看不清她臉上淺淺的雀斑，普通的臉也更加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