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有一名騎士從坡上俯沖下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沈夢準備得更充分。此時他眼中的敵軍戰馬，不再迅如疾風，仿佛它的動作變得遲緩了，沈夢能清晰地看清它每一個動作，它喘著粗氣時張開的鼻翼，它奔跑時揚起的前蹄，以及它留下的巨大的破綻。

便是趁著這個破綻，沈夢劈出了他的彎刀。他躲開了破空刺下的馬槊……這一次，他砍的是馬的后腿，這樣被馬踏中的幾率更小，受的反作用力也會更小。這一次，他手中的彎刀也硬生生將馬腿斬斷。

馬發出悲嘶，騎士被遠遠地拋下去山去，慘叫聲在空中回響。

沈夢神了！

我TM神了！

沈夢已經無法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他只覺得自己就是戰神再世。

大牛在和跳蚤正沖著他咆哮……他也咧開嘴，對著他們宣泄和咆哮……

去TM的敵軍，去TM的戰場。

有種的，給爺爺一起上。爺爺趕時間！

不只是大牛和跳蚤，附近的石州隊的士兵都看得清楚，沈夢是如何用幾乎同樣的方法，將不可一世的騎兵，接連兩次，干凈利落地斬殺。

眾人士氣高漲，固守在這樣一個空蕩的斜坡上，和迎來的敵軍騎兵互相搏殺。

不過，他們可不敢用沈夢的方法，——這方法太狠，太搏命。但這些提振的士氣已經足夠，將沖上來的敵軍砍得人仰馬翻，將敵軍的沖擊變作困獸之斗。

遠方傳來鳴金聲，敵人又如潮水退出。

這本來也只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大隊的東川軍還在后方觀戰。但無論如何，沈夢和鐵錘都取得了這次戰斗的勝利。

鮮血早已將這片山坡染成紅色，戰場上隨處可見被砍落得人頭和肢體，重傷下的人還在草叢中哀嚎。但這些，都已經激不起沈夢心中半點漣漪，他只是在殺戮中尋找存在，找回人是食肉動物的本色。

原來這些新鮮的血液和激情才是他灰色人生中苦苦尋覓的那一抹亮彩。

他更驚喜地發現了自己在殺戮上的天賦。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不確定這種天賦，是穿越時賦予他的，還是前世便已經具備，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信心爆棚，對人生接下來的每一次戰斗和殺戮，都充滿著渴望。

沈夢是在眾人的簇擁下回到戰壕的，在這片山坡上，他就是神。

李都頭老早就迎了上來，他站在防御工事上，看著他的士兵們在外面搏殺，更看見了沈夢在戰場上的驍勇。

這一次，李都頭沒有再拍打沈夢的頭，而是把他帶到最高處，把他的手高高舉起來……戰壕里的士兵們發出鋪天蓋地的歡呼聲。

又一次，沈夢聽見了人群為他而發出的歡呼聲。比上一次來得更加澎湃，激情如潮。

…………

“李都頭！李都頭！”一身急促的呼喊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三名士兵正沿著戰壕跑來，邊跑邊喊。走得近些，沈夢才看清楚，是兩名鐵錘都士兵架著一名受傷的落紅都軍官。

眾人的歡呼聲立時停止，只聽得那落紅都軍官喘著微弱的氣息，吃力地說道：“李都頭，趕緊帶著弟兄們撤退吧。張蠻子已經投降了，東川軍已經越過這里向閬州城進發，還派了五百人從背后朝這里殺來。我不愿意投降，拼了性命才逃到這里來，給你來報信。”

李都頭這一驚，非同小可，那雙手提起那名受傷的軍官，顫聲問道：“張蠻子當真投降了？”

“千真萬確，趕緊帶著弟兄們逃命吧，再晚可就來不及吶。”那軍官渾身是傷，已精疲力盡，這些都顯示他的消息確實是拼了性命才帶回來的。

閬州城東南方向地勢平坦開闊，可設置防御的據點并不多，鐵錘都在此處山谷中設立關口，落紅都則在東五里的地方沿河岸設防。前兩日，落紅都主動要求防守河岸，李都頭還曾對著沈夢夸贊張蠻子。

“想不到他張蠻子平時扣扣索索，在這危難關頭的節點上，竟是一點也不含糊。河岸防御可比這山谷難多了，而且東川軍的主力極有可能便是走河岸這條線路。張蠻子主動跟我說，他要帶領落紅都防守河岸，真是沒看出來啊。夠爺們！”

當時，沈夢就覺得哪里不對，憑他這十來天在軍營里的觀察，張蠻子絕不會是那種舍己為人、精忠報國似的人物。原來，他早就在計劃著投降了。

不過在沈夢這樣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看來，張蠻子此舉不可不謂“英明”，保寧軍已被團團包圍，此戰必敗，除了投降之外，別無第二條求生的活路。而且投降還得趁早，才能顯出你的誠意和價值，張蠻子便是這樣做的。

在這個時代里，投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并沒有人會站在道德高點來指責你。只要手低下有人有刀，走到哪里都是香餑餑，照樣扯起旗子稱大王。甚至極端點，在這種情況下，傻子才不投降。

很不幸，沈夢身處的鐵錘都，李都頭便是這樣一個“傻子”。

“李都頭，別猶豫了，我們趕緊跑吧。”有人提出了這個建議，更多的士兵紛紛附和。

“都他媽給我閉嘴。”李都頭怒吼一聲，顯然他還沒有從張蠻子投降的氣憤中平靜下來。

攝于李都頭的威嚴，眾士兵也不敢再多說，都垂下頭去，暗自嘆氣，甚至有士兵已經在偷偷哭泣。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這也關系到自己的性命啊。

沈夢走到李都頭跟前，用雙手搖晃這個外表堅強的男人，嚴肅地說道：“必須現在就撤退，馬上！我們前方的敵軍正在扎營，說明他們還沒有收到張蠻子投降的消息，而一旦他們得知，向我們攻來，到時后背的敵軍再圍過來，我們腹背受敵，就再也沒有逃命的機會。”

李都頭抬起了頭，神情恍惚：“撤？我們還能撤向哪里？東川軍已經在我們的身后，我們回閬州城的退路已經被截斷了。”

“向西！敵人在東，我們自然便向西撤。”沈夢加重了語氣。李都頭現在已經方寸大亂，沈夢必須想辦法讓他恢復起力量，才能帶領這支隊伍活下去。

李都頭搖著頭，苦笑道：“向西？西邊盡是孟知祥的地盤，你難道是要讓我向他投降？”

“當然不是！我們現在首先是要活下來，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回閬州城的機會。再說了，向西只是避開敵人的兵鋒，然后我們再折向東北，一樣可以回到閬州城。”

這個男人已經處于崩潰邊緣，沈夢必須得盡量地解釋清楚。

一聽到還有機會回到閬州城去，李都頭眼里才重新點燃了希望之火，他朝沈夢狠狠地點了一下頭。召集都里各軍官和各隊長，下達立即撤退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