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外，沈夢先問了虎子這半天的情況，和自己料想的一樣，府內的人想沖出來，府外的人想沖進去。

“我連一只蒼蠅都沒有放進去。”虎子得意地向沈夢宣告。

沈夢表揚了他一句，便進了刺史府。

沈夢沒有理會圍堵上來的人群，直接來到了府邸內堂，李刺史正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李升賀也在他父親的身旁，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

李刺史看見沈夢進來，吩咐李升賀下去，自己也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卻滿是憤怒的神情，語氣尖銳：“你不讓我出府，也不放我的牙兵進來，你究竟是何意圖？”

“城中形勢混亂、亂兵四起，使君還是呆在府中的好。”沈夢面色不改，冷冷地回道。

“正因為現在城中混亂，我才需要回到州衙中去主持大局。”

“不需要。現在的形勢，你也主持不了。”

“你……”李刺史喘著衰老的氣息，努力地想要從椅子上掙扎著站起來，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勞。他還是癱倒在座位中，看著眼前這個平素恭敬的少年將官，此時卻十足的冷酷。

“你才多大的年齡，便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竟然還不知足么？你想一步登天？咳咳，離了我，你憑什么來收拾巴州這個亂局？”

李刺史的質問并不因為他衰弱的語氣而減弱半分氣勢。

“使君多慮了，我只是來告訴使君現在城中的形勢，并奉勸使君暫時就在府中休養，待局勢穩定后，使君自然便可以出府。”

費祥能否收拾住巴州的局勢，沈夢并不確定，他現在的重心是要收服那些叛亂的士兵，至于重振官場、恢復民政，那都是費祥的事情，他會給費祥盡量爭取出足夠的時間。

如果費祥贏得了州衙眾官僚的支持，也能安撫后兵亂后的民眾，那么費祥便順利出任巴州刺史。

如果費祥控制不住局勢，再來放出李刺史也不遲。這多少對費祥也是一個牽制。

如論如何，把李刺史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便是立于不敗之地。

李刺史不可能看得出來，沈夢這個年輕將官竟有如此老謀的心機，他正在努力地試圖勸服沈夢：“沈副使，不，沈團使，你把我困在府中對你沒有半點好處。董光浩已經被除去，現在你就是巴州團練使，全巴州所有的軍隊都聽從你的號令，這是已經確定的事實，我更沒有反對的理由。你放心，我回州衙后，會立即宣布這一任命，并且全力支持你。”

迎著李刺史期待的目光，沈夢冰冷的聲音十分堅定：“請使君在府中好生安歇，沈某告退了。”

李刺史還在身后哀求，但沈夢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夢既然把賭注壓在了費祥身上，便不會輕易撤資。他心里算得十分清楚，費祥不但與自己政見相同，而且是由自己一手推上刺史之位的，往后只會全心和自己合作。而李刺史，他不會。

費祥正被人群圍住，今天刺史府納親，全巴州大半數官員都正在這府中。董光浩突然被殺，城中混亂，他們自然是最憂心的一群人，畢竟這座城池里，他們的財富最多，又被沈夢的士兵堵住不讓外出，心里更是焦急。

見沈夢出來，費祥撇開人群，來同沈夢商議：“現在內城中的形勢大致已經安穩，這些官員留在此處也沒有什么意義，便放他們回去吧。”

“這是費司馬的事情，費司馬自行安排便是。”

想了想，沈夢又囑咐了費祥一句：“李刺史這里，我最多扣留他三日，希望三日后，巴州臣民都會把費司馬認作刺史。”

費祥自然懂得沈夢話里的意思，兩人目光相會，俱是嚴肅地點頭會意，便達成了協議。

費祥向眾官員宣示：城內董賊亂兵已被剿滅，眾人可以安心回府，明日辰時在州衙會合，商討后續事宜。

眾人都已在這府中耗了大半日，紛紛應允后，便爭著跑出刺史府。費祥也在眾人離去后離開刺史府。

待眾人離去后，盧知縣才陰沉著臉來到沈夢面前，“你還是去看看我女兒吧。”

沈夢奔波了半日，倒忘了盧知音，回想起他在大堂上那種傷心決絕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后怕，連忙問道：“令愛怎么樣了？”

盧知縣沒有說話，只是背過身去，在前方引路。沈夢理解他對自己的憤怒，自己竟把她女兒的婚宴當作謀刺現場，個中緣由，也只有事后再慢慢解釋。

穿過幾處長廊水榭，來到后院中單獨矗立的一棟二樓小木房，沿途都是紅色幔條，還留有婚嫁的喜慶。

盧知音并沒有在洞房中，而是在一間書房的角落里，手里拿著一把她就藏好的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書房的另一端，姨娘、小廝、丫鬟……堆在一起，正在努力地勸服她，其中也包括新郎李公子。

這樣的對峙應該已經維持不短的時間，那些勸說的人都已經聲音嘶啞，而盧知音緊咬的嘴唇流過鮮血，都已經結成了疤。

見沈夢進來，盧知音開口，只有一句話：“帶我回恩陽。”

現在，如何能回？自己精心謀劃的局勢，怎么可以在這時功虧一簣？

見盧知音這副模樣，沈夢也會心疼，但要他放棄這即將到手的一切，卻是萬萬不能。自己歷經多少艱辛，經歷過幾番生死，又有多少弟兄為此犧牲，才換來現在這個局勢，沈夢自己比誰都清楚。

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

盧知音看見了沈夢的猶豫，她的刀架得更緊，嫩白的脖子上滲出鮮紅的血液，引起人群一陣尖叫。

盧知縣完全不顧及自己的顏面，跪在沈夢面前，痛聲哀求：“我求你了，帶她回去吧。”見沈夢無動于衷，又抓住李公子的褲腿，繼續哀求：“你就放我女兒回去吧，我盧家虧欠你的，我加倍償還……”

李公子性格本就柔軟，也嚇得跪在盧知縣面前，放著眼淚哭道：“我父親不會同意的，你知道他向來把顏面看得比性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