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么回事？”公子尨后脊梁發冷，哆哆嗦嗦踢了尸體兩腳。

“死人了……死人了！”下人們驚叫起來。

“怎么死的？怎么突然就死人了？”

“不知道啊，沒看到他怎么死的。”

“你沒看到嗎，剛才有一條好大的魚跳出來碰了他——肯定是魚精，魚精吸魂啦。”

公子尨也慌了神兒，事發突然，周圍本就漆黑，手提燈顫抖閃爍，他沒能看清楚，可入水的噗通聲聽得十分真切：“閉嘴，哪里有什么魚精？魚能有多大！”

“老爺在府里禁魚，怕的就是報復。少爺，你不會真忘了十年前的那些……那些人，不，那些異鬼了？他們真都是魚變得呀，從海里面上來，不就是想殺光風臨城嗎？”

“就是，聽說那些人登岸的時候，海上游來大批的金魚，東海什么時候有過金魚？”

另一人叫道：“還有還有，城里流傳前兩天有尸體坐著鬼車進城，好像就從城西邊那座山來。唉，不就是那些人的尸體嗎？絕對沒錯，絕對是他們！他們的鬼魂回來復仇啦！”

公子尨按住驚嚇如四散飛鳥嘰嘰喳喳個不停的幾人，急道：“不就是魚族的異人么，你們怎么不敢說他們名字？伯父和爹爹把他們都殺了，你們怕什么。都過來過來，好好找找水里到底有什么，他死之前是不是說水里面有什么東西？有一條什么？都愣著干什么趕緊找找呀。”

下人硬著頭皮上前，舉起燈來胡亂一照，公子尨叫：“靠近這點啊，離得比我還遠，看得清楚嗎？”那幾人只得再往前走，迅速打燈籠照向水面，魚食早已搶完，幾百條魚張著圓形的看不見牙齒的嘴，瞪著僅有小小一個黑點的眼睛，冰冷地游移在水草叢生的池塘中，前仆后繼，以壓倒之勢一層層襲來。

*觀棋者捏著冷汗，剛擔心完公子尨與公子季可能發生沖突，又來擔心公子尨的安危。雖說并非胞弟，好歹是堂弟，且就看目前棋局，棋盤上還有非本族的棋子，“百虺入城”尚未正式開始，攘外必先安內，太史族內可不能先生亂子，所以十分擔心“龍”字棋的安危與否。*

太史府，池塘邊。

公子尨和其他所有人被魚群逼得不自后退幾步。到底還是公子尨膽子大，指著魚群勉強擠出個笑：“不就是一群沒腿的畜生？有什么好怕的，數量多一點是了。”說罷搬起一塊大石頭打向魚群，這一打可不得了，毫不畏懼的魚群更加爭先恐后沖上前，被壓到水面下的重新跳出來，后一條壓著前一條的背部挑高，一只比一只蹦得高，一躍半尺，再一躍一尺，只見從湖水中升起的鯉魚墻最頂上，鋪天蓋地壓過來一條最大的紅色金魚，小型松樹盆栽一般，張口牢牢咬住距離最近的另一個下人衣服，幸好沒有碰到他的臉頰，但力氣好大，簡直要把他拖入水中！

“救命！”

“不好了，是金魚鬼，是金魚鬼！”下人們驚慌失措，紛紛用提燈的手柄去打。

“是鬼啊，救命！”被咬住衣服的下人哪里掙脫得過，拔出刀來朝著金魚就砍，誰知道印象里脆弱的魚類渾身鱗片豎起，發出閃閃寒光，好像穿上了一身鐵甲，簡直比風臨海軍的盔甲還要堅硬，一刀砍上去，“呲”的一聲，刀刃滑了，魚鱗毫發未損，那人刀歪的時候，手觸碰到魚鱗，全身的精氣剎那被金魚吸走，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如同第一個人一樣不聲不響倒下，撲通一聲扎進水里。

紅色巨魚拖著死者消失在池水中。

水面上很快浮現了第二具尸體，饑餓如虎的魚群連人肉都不肯放過，圍著可憐的人一頓撕咬，借著燈籠的光，看的出來池水已經染紅，究竟是死人的血呢，還是一池紅色魚呢。

公子尨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驚駭的吃人景象，張大嘴巴，涼氣灌入，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金魚，是吃人魚！”第一個下人喊。

“不對、不對，是金魚族，東海金魚族回來啦！”

“瞎說什么，東海金魚族早在十年前就死光了！”公子尨立刻駁斥。

下人立刻道：“公子剛去的星辰塔，不就是異女的住所嗎？”

“她在府上也有十多年了，從來沒出現過吃人魚，剛才也不一定是她。”

“公子啊，自從十年前‘滅異’消滅了東海金魚族，老爺府上從來都沒養過金魚，公子說說，這一池塘的怪物，從哪里來？公子何時見過形體比小孩還大的金魚？其他的魚，總有可能沿著河道進來，但河道哪里容得下食人巨魚！”

“風臨城果然呆不下去啦，鬼敲城門、尸骨進城，今晚又來了吃人大魚！就您丟車的那回，就是亂石山鬧鬼啊！亂石山不就是埋了東海金魚族的地方嗎！肯定是的，肯定沒錯！”

公子尨渾身發抖：“你說什么？我的馬車怎么了？”

“公子不知道？就你丟的馬車，在亂石山找到了，你失蹤那幾天發生的尸骨進城，搭的就是你的馬車。”

幽幽鬼車踽踽前行，上至車頂下至車轱，掛滿了一絲又一絲的片片鬼魂，車窗簾掀開一角，里面透露這個紅色身影。還有崔家小姐半遮掩面孔的那個回首，嘴邊微笑愈發詭異。

公子尨使勁兒打著冷顫。

一池魚兒張開圓圓的口，露出深黑色的鬼門關、無底洞。

然后，發出了聲音：“你來啦……謝謝你的車……”

“我的媽媽呀！原來是它在說話！”

“哪兒有人說話？公子糊涂啦，快走快走，咱們離開！”

“可是那個……”公子尨指著潛藏在魚群中的巨大金魚，詭異的事接連不斷，這世上什么魚會說話？明明聲音從它口中傳來，為什么說聽不見？

下人們簇擁著嚇破了膽兒的公子尨沒命逃竄，無奈眾人都站在長橋中央，不管往哪個方向，少說也是二十幾步的距離才能到達岸邊，而這逃亡的一路上，橋梁狹窄，沒有扶欄，兩邊的池塘里就是數量越來越多的金魚群，人往哪個方向跑，就跟追逐食物一樣一頭扎去那個方向，還層層跳高，奪命鬼一般拒絕放過任何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