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令徐奕、辛林和公子柯攔下馬車,把里面的尸骨重新埋回亂世山,星辰塔主就用七節杖施下了封印咒術,本以為鬼魂短時間內不會復活,誰想得當夜亂石山的惡鬼就再一次從墳墓中爬了出來,而且力量更勝上一回,因為這次鬼魂不需要借助馬車,在月色的掩護之下悄然而至,連五色旌旗陣都不能阻攔,而且能夠自如登塔。這說明,如果不趕緊采取措施,任由女鬼完全凝聚形態,恐怕連星辰塔的法力都不足以阻止。
紅嫁衣女鬼冷笑道:“你先是捏碎‘破’字訣,剛才又錯過殺我的好時機。再一再二,可沒有再三再四。我讓了你兩回,殺我的機會不會有啦。”
星辰塔主左思右想,仍不明白其中緣由,今日尚且沒見徐辛兩人來報,亂石山發生這么大的動靜,徐奕和辛林沒有一點兒察覺?緊接著她意識到,今日并非徐辛二人登塔的日子,而白日里似乎有人在外焚香禱告,她自己猜測是公子季了,以為是為著崔家小姐的事情,所以就完全沒搭理。現在看來,玄宸暗中連喊糟糕,難道公子季是想告訴她亂石山的事情?
“崔凝偷走馬車,可我也攔住你們進城,并且用七節杖封印,你是怎么跑出來,還能登上我的星辰塔?”
鬼魅的笑聲傳來:“你猜猜?”
“難道……又是崔凝?”
女鬼笑嘻嘻:“哪個崔凝?”
“當然是借你馬車的人。”
女鬼笑了,“咯咯”笑得讓人云里霧里:“崔凝,崔凝,好呀,她叫崔凝。”
崔小姐反水,玄宸始終不懂緣由,她敏銳地察覺出鬼笑背后必有意味,趁機追問:“你當真不認得她?”
“沒正式見過。不過崔凝好歹幫過我們一程,所以也算見過?”女鬼故意說得模棱兩可,驕傲地玩弄玄宸,“嘻嘻,這丫頭還挺厲害,弄得來馬車,用得了時空置換。你教的徒弟很好呀。”
玄宸腹中一股怒氣消減不了,可轉念一想,崔凝的事得先放一邊,眼前的敵人就已經極難對付了。又覺得實在奇怪,昨夜親手廢去崔小姐本就不多的修為,這一點玄宸可以確認,崔凝不可能再有一丁點兒法力,也就是說,金魚女首領登塔,不可能是崔凝作倀,那么——
“還有誰幫你?”
女鬼哈哈大笑:“我們是金烏神座下的金魚族人,當然是主神嘍。”
胡說!金烏神怎么可能復活金魚族人來滅掉風臨城?玄宸暗中大大吃驚。
女鬼瞧見玄宸心事,喜滋滋道:“好啦,今日來找你,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事你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金烏神足跡的微光漸漸顯露,我們這些無頭尸體只要照到一點兒,便可徹底復活。我講出事情原委,你該懂得事理,趕緊助我們一臂之力吧!”
“要怎么幫你們?”
“聽好,亂石山距離風臨城并不遙遠,族人還是一群沒了頭和眼睛的野鬼孤魂,不能識路,不能跟我一樣直接進來風臨城。你趕緊派幾輛馬車,接我們的尸骨入城。”
果然,尸骨入城。
玄宸顫抖的聲音中,有好些字眼不能吐清楚:“怪不得崔凝背地安排馬車拉你們進城,就是為了這個。進城會怎樣?吞噬了太史家族的血肉,然后復活嗎!死掉的人要如何復活;活過來以后,你們是要毀掉風臨,讓這座近千年的城池化作廢墟嗎?”
女鬼笑道:“不不,宸兒,你小題大做了。既然是千年的城,又是金烏神在夏源之地的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城,我怎么可能有本事叫它化作廢墟?風臨歷經的風波從來不小,城墻結實得很呢,怎么可能旦夕之間倒塌?”話鋒一轉,威脅道,“可是宸兒,莫要忘記自己的根,你始終是個金魚族人。服侍死敵多年,屢次攔我們進城,我不下手,是想給你個機會——你以為等我法力再強大一些,帶不進來埋葬的白骨嗎?”
玄宸面如鐵青,女鬼似乎十分堅信尸骨可以進城,一行車馬吱吱悠悠拉著千余具白骨進城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場面恐怖到不敢想象。
“對,就是要尸骨進城。”紅衣女鬼無頭無眼,但很明顯,她看穿玄宸的恐懼,無情地玩弄品味,并附送上一記陰森的笑,“你一定在想,十年了,肉早就爛掉,只剩無頭白骨,而且埋了有那么那么多,運進城該有多可怕吧——哈哈、哈哈——唉,我都變成白骨啦,可惜這一張臉被太史老兒砍了,慢慢腐爛掉,骨頭上半點血肉不剩。他,他曾經說過我長得很漂亮。”
女鬼下意識把鮮血汩汩的雙手伸進沒有頭顱,在有頭顱形狀的紅蓋頭里摸索一番,也不知道究竟摸到了什么。一驚一乍間,居然還跟遲暮女子一樣,嬌滴滴地驚恐道:“也不知道我如果還活著,現在會變成什么樣,會變老么?會長皺紋么?”說罷居然控制不住驚慌,急切在塔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她終于想起什么似的,停下飄動的腳步,似笑非笑向玄宸問道:“女子房中居然沒有鏡子,嘿嘿,你還是不敢照鏡子。給你梳辮子的,從來都是我。”
“你……什么意思?”星辰塔主渾身顫抖。
出生時,金烏神賜予了名帖,告訴小玄宸此生不得在鏡中照人。雖然不明所以,金魚全族還是謹遵了金烏神的指示,小心翼翼避免玄宸照鏡。入住星辰塔時,太史老爺本想給她一臺貴重紅木梳妝臺,聽了玄宸不可照鏡的解釋,就此作罷。
不得照鏡,這件事情,活著的風臨人中,大概只有太史老爺知道。玄宸甚至沒有告訴過公子季他們。不過男人心粗,倒也沒注意,反而是崔家小姐無意中問到要不要給她帶來一副當下流行的手持鏡。玄宸含糊過去了。
并非說星辰塔主照鏡即死,這只不過是多種終結生命方式中的一種,讓她與常人相比,更多了個弱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