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認得他么？”

“公子，這是后花園看門的，幾天沒見著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么就落水死掉了。”

公子尨心里一疙瘩，趕緊追問：“后花園看門的？連著星辰塔那個門？”

“是的。”

通往星辰塔的門，回府路上必定路過魚精吸魂的池塘。

“從什么時候開始沒見到他？”公子尨警惕問道。

家丁們回答：“有幾天不見了吧，小的們也記不太清楚。這人平時就比較孤僻，經常獨來獨往，專門看守后院的。要說他最近一次是什么時候值夜，小的們得回去查查。”

公子尨繼續問：“這人怎么死的？失足落水？”

“回公子的話，他身上沒有皮外傷，不像是遭到攻擊。小的們推測是不慎落水而死。”回話的下人補充，“這片池塘沒有護欄，其實之前也淹死過好些人。”

“還有別的尸體沒？”公子尨盯著不深的水面，說出這話的時候，十分害怕突然從水里躥出個什么。

下人們臉色通通變了，慌忙問道：“難道池塘里還有別的尸體？”

公子尨怒道：“本公子怎么知道？不是說沒有護欄容易落水么，你們趕緊撈一撈。”說罷捂著鼻子又看了兩眼那具落水尸體。這個可憐人皮肉被泡得發脹，渾身纏滿了水草。公子尨卻心下放寬，他記得那夜，被金魚吻的人會瞬間失去精氣，好像變成干尸狀，不可能還有鼓鼓囊囊的皮肉。這個人果真是失足落水了？還是碰上魚精被吸了魂兒？公子尨想到頭大，覺得還是干脆事不關己吧，索性囫圇吞棗草草了事，于是揮手遣走家丁們：“去去去，趕緊收拾了。府上水里還真淹死過人？這么危險的地方就趕緊圍個欄桿。聽見了沒有？”下人喏喏兩聲，埋頭繼續撈魚。

水中的金魚一條條撈了出來，奉太史老爺的命令，無論什么魚，必須全部處理掉。公子尨看著來來往往的下人手中都抓著兩三條死魚，有些沒死透，時不時用盡最后一口氣跳動一下，鱗片依舊閃著光芒。金魚蒼白的眼睛，一筆點過的圓點眼珠，半張開的口，讓他后脊背一涼，快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哥哥，哥哥。”

小公子抱著球從遠處跑過來，一頭撲在他懷里：“哥哥陪我玩球吧。”

“你怎么跑這兒來了？”公子尨揉揉小弟弟的頭發，對于太史夫人的小兒子，他還是很喜歡的，“后院危險，到別處玩啊。”

“那哥哥為什么在后院？”

“咳咳——你哥哥我當然有別的事要做啦。好了好了，趕緊找馨兒玩去。”

“姐姐不跟我玩。”小公子垂下小腦袋，撅起小嘴。

“馨兒哪里去啦？怎么不跟她玩球？是不是你偷吃你姐姐的桂花糕，惹她生氣了？”

“沒有！我才不偷吃，我都是搶著吃！”小公子鼓鼓腮幫，理直氣壯，“馨兒姐姐陪著娘呢，哥哥跟我玩球吧。”

陪著玩球？菱香閣和思霜姑娘怎么辦？

“我今天沒空啊，改天再玩。”

小公子抓住公子尨的手，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清脆著嗓子問的挺大聲：“哥哥，什么叫‘私通’？”

公子尨一噎，立刻板著臉：“從哪里聽的？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他們都說娘親在哭，爹爹‘私通星星塔’，尨哥哥，這是什么意思呀？”

公子尨向身邊的下人怒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嚼舌根子？立刻傳我的話下去，誰再敢說一個字兒，我割了他舌頭！”下人諾諾。

小公子不依不饒，揪著公子尨的衣角非要追問，公子尨無計可施，只能道：“來來，我陪你玩球。就玩一會兒啊，哥哥我出去還有事情。”

果然是小孩子，容易分心，小公子拍著小手歡呼雀躍，忘了“私通”這一碼事：“好呀好呀，玩球，玩球。”說著拋出了小小的皮球，公子尨心不在焉的一個沒打準，球落在了水面上。小公子朝著池水那邊看去，指著不遠處一地的死魚：“哇塞，好大好多的魚啊。可以吃嗎？”

公子尨嚇唬他：“別碰，這東西臟死了。哎哎，你別跑到池塘邊去。”

小公子才不聽他勸，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水邊，探出身子要去夠球，他那么小的年紀，那么短的身材，怎么可能夠得到。

“你趕緊回來！”公子尨被他嚇到，趕緊招呼家丁，“都愣著干什么，趕緊把我弟的球撿回來啊。”幾個家丁趕緊拋下手中的漁網，呼啦呼啦跑進水里去撿球。

“小公子，您的球。”

“哦哦，球回來嘍，球回來嘍！謝謝尨哥哥！”

小公子剛才看到球在水面漂浮，空心球用手按進水里，也不會沉下水，不管多少次，都會浮上來。他頓時玩心大起，把撿回來的球重新扔進水中，趁眾人都不注意，一個跟頭扎進水里按球玩兒，還撥拉出水話往公子尨身上潑，想要打水仗呢。

“尨哥哥，尨哥哥，你看球浮起來了！我也浮起來了！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你個小兔崽子，敢弄濕我的衣服。”越接近池塘底的水越是腥臭，別忘了，這里剛剛撈上來一具尸體，剩下的一口水里還埋藏了什么，沒有人知道。公子尨嫌弄了一身臭，瞪圓了眼嚇唬他：“趕緊上來，水里有水鬼魚精，把你拖走啦。”

小公子假裝看不見，捂住眼睛繼續往公子尨身上撥水花：“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不怕，我才不怕。”

公子尨著急，趕緊過去拉他：“你趕緊上來啊，穿那么少，水涼，你要是感冒了，伯父伯母要罵我啦。你們你們，都愣著看什么呀，趕緊把我弟抱上來啊，一群廢物！”

小公子不聽話，哈哈笑著躲開家仆們的“捉拿”，揮手拍起的水花濺了公子尨一臉。公子尨只覺得滿臉腥臭，眼睛里全是池水，一時半會兒睜不開。

忽然間，只聽下人用變了聲調的嗓子喊一聲：“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