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喝住他：“言行不穩重，慌張什么，我還沒說完。我再問你，晚飯安排了什么？”

車里的御官大人朝他夫人道：“你瞧，丑陋的老鼠養得多好。一日還得問問三餐。”百靈夫人低著頭不說話，側過頭尋找弟弟的身影，哪里知道摯兒最怕姐夫一張尖酸刻薄的嘴開懟，退遠遠的假裝沒聽見，悶著頭一門心思玩金葫蘆呢。

車外，禮賓官趕緊說：“這個有安排。太史老爺在府上設宴，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沒有酒肉，簡單的家宴。太史老爺最初不肯，說為御官大人接風洗塵，怎能只有簡單幾碟小菜。小人已經傳話了，御官大人飲食清淡，不喜酒肉，太史府回復照辦。”

車內的夫人插話道：“記得出發之前，我擬了張素食材的單子，就按照上面的準備吧。”然后向丈夫低聲道，“單子你也看過了，這一路走來，飲食一直有很好的控制，你身體恢復了不少。這終于來了風臨城，要不吃些好的，魚肉之類，補補身子。”

御官握了握她的手，終于換做溫和的微笑：“多謝夫人費心，還是吃素吧。好不容易清減下來，我可不打算再胖回去。”

百靈夫人抿嘴一笑，壓低聲音調侃他：“那可不只是因為吃的清淡。”

御官輕笑：“是是，多虧夫人看得嚴，不然我就忍不住故態復萌了。”說罷給他夫人行個大禮，哄她，“還請夫人繼續監督。”

百靈夫人一個沒忍住笑，伸手捅了下丈夫的肚子，壓低聲音嘻嘻哈哈道：“我當然得看住你。我可不想你再碰那些東西了。”御官大人挨了這一小下，一般來說，不該是什么大事，畢竟百靈夫人一介弱女子，手上能有多大的力？可壞就壞在此刻的葉時禹身體發虛，從剛才開始就有些微微發作，他一直忍耐著，夫人這一小錘頭，叫他五臟六腑都叫囂著疼痛。他悶不做聲，緊閉了嘴巴，只用鼻子出氣，夾帶著苦笑幾聲。

百靈夫人還興奮著，建議：“今晚不如吃點鮮魚？你不是很喜歡風臨的魚嗎？風臨城的鱸魚最新鮮肥美了。”

“都聽……夫人的。”

他夫人趕緊接著跟馬車外的使者囑咐：“就吃魚吧。雖說一路走來飲食極為講究，但終究過于清淡，都到目的地了，還是備些鮮魚湯。風臨城靠東海，東海的海鮮最為鮮美。對了，還有羅勒，絕對不能用來調味。”

使者趕緊道：“那是那是，絕對沒有羅勒，大人夫人放心。”

葉時禹悄然一嘆：“‘蕪荽公子’不能吃羅勒，真是愧對了這名字。”

她夫人輕聲相勸：“羅勒味道類似魂煙，你不能碰的。”

外頭的禮賓官聽了百靈夫人的囑咐，面露為難：“夫人可能不知，風臨城向來忌憚魚，太史府上不得養魚，更不能燉魚，都是從外面買了吃。最近，太史老爺一道命令下來，全城又一次嚴格禁魚。恐怕大人去館子里都吃不上了。”

百靈夫人驚訝：“為什么禁魚？現在又不是休漁期。”

禮賓官更加為難，覺得不容易解釋，只能搬出太史府對外宣稱的一套辭令：“近來東海的魚有不少染上魚瘟，正全面封海救治著呢。城中的魚市早搬到了海邊，所有往城里運水產的，全部嚴加看管。大人，夫人，眼下恐怕吃不到鮮魚了。”

百靈夫人趕緊表示理解：“我不知道風臨城有了魚瘟。”轉過頭對丈夫道，“抱歉啦，我應該提前打探一下的。”

葉時禹已經開始用手支著腦袋，身體全靠在車廂上了：“沒有魚就算了。請轉告太史老爺，清淡為好，這個季節的新鮮瓜果蔬菜，我都喜歡。”

禮賓官連忙跪倒在地，叩頭道：“大人放心！全部都安排好了，最新鮮的瓜果蔬菜，風臨特產，大人必定滿意！”

使者見車內的大主子心情的確好轉了，跟著松了口氣，向禮賓官和顏悅色道：“近來御官大人十分注重飲食，不僅是晚宴這頓，來風臨城的每一頓都要清淡。這還不錯。唉，趕緊去吧，采風的安排沒有商量余地。”

這趟出使，他簡直操粹了心，芝麻大小的事一旦不過問，準出漏子，周圍一個個連同太史府在內全是拖油瓶，不給力。不過幸好他思慮周全，進城之前再一次確認行程安排，剔除了好幾個紕漏之處，使者正要松一口氣呢，車內的御官大人幽幽道。

“是不是忘了什么安排？”

使者可不敢讓自己的腦袋忘記任何跟御官大人有關的安排，他迅速把這幾天的行程從頭到尾捋一遍，疑惑：“似乎沒有。大人，下官忘記了什么？”

“東海景色壯美，我早說過想乘船出去散散心。”

使者恍然大悟，皺了下眉頭，十分警覺地斷然回絕：“這件事情啊，大人，實在不好安排。大人要是想聽漁民歌唱，那么下官就叫太史府安排一些漁民與那些歌姬和農民一起，給大人獻歌。”

御官十分氣惱，腹中內臟似乎開始翻攪個不停，牽動著渾身神經，苦不堪言。“砰”的一聲，他一拳砸在車廂上，嚇得百靈夫人往后一躲。

“不安排？是什么意思？”

使者不卑不亢：“大人，我們在風臨城這幾日行程已滿，出海已經插不進去啦。”

“那就空出時間來。”

“大人想把哪一段時間空出來？”

“隨便什么時候，赴宴、聽曲，空出來就好。”

使者沉思片刻，道：“大人，恕下官安排不了。”

御官冷冷道：“又是城主不讓去？”

“城主也是擔心大人的安危。東海的海盜可是不少的。”

“哼！劃個船有什么危險？你們要是害怕，派人跟著呀。你要是替城主擔心，就跟我上一條船去。風臨城不是有海軍么，船只必不少吧。多幾只跟著不行嗎？如果還不放心，我就在海岸線附近轉轉也不行嗎？隨便你安排多少兵力防護。”

使者立即眼光斜向禮賓官，后者忍耐住驚訝的表情——太史府以賦稅籌建海軍的問題，正是君安城主問責的焦點，聽御官大人的口氣，似乎在跟君安城主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