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哼了一聲，道：“二當家向來謹慎又精于算計，哭的眼淚八成有假。你瞧剛才的反應，怒火燒起的太快，眼淚流的也太快，一般人聽到自己兄長暗中謀害，第一反應不該是完全愣住，堅決否認嗎？”

“啊，原來如此，幸虧大人識破。如無大人指點，小的就誤傳情報了。”心腹恍然大悟，連連贊嘆的同時，難免著急，“大人您百般勸說都不奏效，二當家真是塊石頭。那我們該怎么辦？”

使者倒是沉著：“著什么急。城主密令吩咐我們如何如何做，我們照做就是。一回勸不了風臨二當家，這點城主早有預料，畢竟都是憑空捏造的言辭，二老爺他稍微有心，自己查證便知真假。城主此舉，不過是叫我們探探口風罷了。風臨百年基業，能一夜之間全部拿下？不過我瞧著，他那怒氣騰然升起，面紅耳赤，不像有假。或許太史兄弟并非外人所傳的那樣情比金堅。畢竟發生了當年的那些事情，總會埋下些嫌隙。我們要做的，就是翻出他們的陳年舊賬，如實匯報給城主，他自有考量。”

“原來是這樣，”心腹恍然大悟，“您這一說，小的也想起來，太史一族向來族內通婚，而現如今的太史老爺身為風臨之主，卻娶了外族女子為妻，將自己的胞妹嫁與二老爺。十年前，那位夫人在風臨滅異的時候過世，二老爺未再娶妻，是不是還在懷念結發之妻？大人打算如何利用這些舊事？”

使者則道：“你我對太史族的家事知道不多，何談利用。一切都聽城主大人安排吧。接到新密令之前，我們暫且試水，能利用的便充分利用，且靜觀其變。”

心腹點頭稱是：“那接下來怎么辦？大人盡管吩咐，小的去做。”

使者在黑暗中露出了笑容：“這不撞上來個西澤二王子么，不用白不用。你先去問清楚孫官查的怎么樣，多拿到底來風臨城干嘛，他那箱子里裝的是不是毒藥，究竟要害死誰？唉，此番出訪又是為了護送御官大人，辦事難免束縛手腳，好在城主體恤，我們身上的壓力倒也不大。盡力而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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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老爺獨自一人披星戴月，穿過后花園，不由停了腳步。

為了徹底斷絕金魚跟泉眼一樣源源不斷地涌出，池塘里的水早就放干了，經過對淤泥和垃圾的一番清理過后，隨便移植些花花草草，頗有雜亂叢生的事態，成不了一隅盆景。他站在木板搭起來的長橋上，思緒良多。

正如與胞弟所料想，從亂石山惡鬼試圖進城，到太史府涌現食人金魚，表面平靜的風臨城早已陷入危機。紙張越來越薄，火苗越來越大。惡鬼襲擊并不是假話，太史夫人恰在飲茶時吞了條突然冒出的小小金魚，從此病倒，毫無良藥可治，又夜夜夢見大魚張口來咬；也有下人來報，躍起的金魚碰到的人全都死于非命，一時間人心惶惶。多虧二老爺及時牢牢掐死了各路消息渠道，遏制野火蔓延的局面。

胞弟盡心盡力，他不是不知道。可如此多的事情，如何對他一一講述？

月亮下，一片粼粼波光。恍惚之中，太史老爺回到十一年前，居然看到池塘邊又坐著個女子，只是面容不甚清晰，一雙白皙的雙腿蕩在池水中，拋灑魚食引誘來金魚，一群群五顏六色的可愛魚兒湊在她身邊親吻她的腿。女子咯咯笑著，翹起小巧的腳逗弄魚兒，將之趕跑。她身上背了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娃，在斗篷里安然睡著，眉毛鼻子與她如出一轍。

那時的他雖然已經是城主了，縱使掌握了太史族成為城主的秘密，手持與金烏神的契約，但始終未能像父親和祖父一樣從東海請來金烏神。城主座位背后空蕩蕩，不安分的親族總是在打鬼主意，挑唆四方諸侯與本家為敵。他歷經千辛萬苦，一路走來面對背叛者無數，早養成了深沉且多疑的性格，對眼前這位又把太史府當成自己家抱著娃娃的陌生女子，自然十分抵觸。

“你是何人？”年輕的太史背著手，聲音十分冷靜，“刺客嗎。”

一池金魚似乎聽得見呵責聲，嚇得逃竄到水底。懷中的女娃娃聽到陌生人的聲音，驚醒的同時嚇得哇哇大哭。

女子趕緊輕輕拍著女娃，柔聲細語哄她：“乖宸兒，乖宸兒，不怕不怕呀。”她沒轉身，腦后長了眼睛一般，無需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怎么，覺得我是你舅舅派來的呀？”

他立刻變了臉色。

繼位那年，風臨差點發生政變。他跟二弟用盡了辦法，煽動風臨百姓不滿，舉城起義，原本站在舅舅陣線一邊的人馬終于倒戈，他才穩穩當當占了上風，順從民意將舅舅處死，雖然余孽眾多，在風臨幾個大家族的支持下，太史寶座坐的越來越穩當。

池塘邊靜悄悄，連風過樹葉的聲響都沒有。太史握緊了隨身攜帶的匕首。

大哭的女娃已經哄睡了，光腳挑逗金魚的女子依舊保持著毫無防范的背影：“嘖嘖，要殺了我嗎？好好笑，天下哪個殺手背個娃娃來殺人。”

十一年前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太史老爺只記得面對那女子的背后空當，他居然沒有直接把她刺死，而是說了些什么，結果便是逗得那女子咯咯笑個不停。這一笑，僵硬的氣氛瞬間化解，只是襁褓中的女娃又開始大哭。

她輕輕搖著小小的玄宸入睡，從池塘里收回赤裸的雙腿。真是個美麗的妙齡女子。年輕的太史看到，她不同于風臨城規規矩矩穿衣穿鞋的女子，赤著腳，身上穿的與其說是衣裙，不如說是圍了幾塊布。她的皮膚泛著點太陽暴曬過的亮亮的黑色，整個人帶著海風的氣息，十分清爽。

“我是金烏神派來的使者。按照契約，一年之后金烏神將踏上風臨城的土地，大公子太史陽即刻準備，動身出海迎接金烏。金烏神降臨，非盛大不可，其中程序繁多，你要努力做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