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柏道：“你信世上有龍嗎？”

我信嗎？干了這么多年的地下工作，我對于所謂的怪力亂神妖魔鬼怪還是挺信的，對于龍，我認為它們應該是一種罕見的水陸空三棲生物，只是因為如今人類的發展擠占了生存空間，已經遷移而已。物種滅絕跟我沒什么關系，我也沒刻意去了解過。

“這里頭有一條龍？”我道。

楚寧柏道：“你自己看吧。”

楚寧柏把堵住洞口的石塊全部搬開，石塊遮擋著一個柏油桶大的洞口，里面漆黑，我打亮手電，熾白的光線下我沒有看到龍，反而看到兩根水泥電線桿一樣粗細的柱子，柱子并非筆直，傾斜著延伸到視線之外，我探頭到洞里把手電往上打，柱子在頂上出現弧度優美的分叉，在距離我兩米左右的地方收尾。往下照能看到柱子的底部連著地面，每一根柱子底部都連著一片矮小的牛耳狀石頭。地面凹凸不平，有魚鱗樣的紋路，我心里打了一個突。

我看向楚寧柏，楚寧柏對我點頭：“沒危險，你可以下去看看。”

繩子是現成的，楚寧柏已經下去過了，我們順著繩索滑下去。洞窟極大，左右寬各自接近五十米，向上更是看不到頂，這是深山內的峽谷，我們踩在魚鱗狀的巨石上，這樣的石頭是并不是整個地面，手電往下照可以看到巨石之下碎石鋪就的地面，我們滑下巨石往前走了一段，楚寧柏回身將手電光調到最大：“你看。”

鹿角、駝頭、兔眼、蛇項、蜃腹、鯉鱗、鷹爪、虎掌。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其聲如戛銅。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頭上有博山。

那真的是一條龍。

這條龍真的太大了，朝天的龍角威儀無邊，龍首朝向我們，仿佛下一刻就會睜眼，灰色的龍身向后延伸至極遠處的黑暗，不論從什么角度，這都是一條真正的龍，它完全符合人們對龍這種生物的所有幻想，擁有值得人敬畏甚至臣服的絕對威嚴。然而，手電光下這條龍一動不動，我們離它的頭部不遠，甚至我們剛才還在它的龍頭上走來走去，這條龍對于我們的冒犯無動于衷，兔目緊閉，須髯不會柔軟的隨風而動，龍身是灰色，那種巖石的灰色。

“這是石頭刻出來的龍？誰干的？”我驚道。

楚寧柏道：“不是人工，你看這龍這么大，身上卻沒有半點石頭拼合的痕跡，這說明它本身就是一體的，人工制造，上哪找這么大一塊石頭？這個大小已經是一整條巖脈了！”

“所以這是自然生長的？”我想上前去碰這條龍，但龍的威嚴不容他人侵犯，我沒能鼓起這個勇氣，“大山里，長出了一條龍？蛋生還是胎生？”

“你應該比我明白的早才對。”楚寧柏嘆息，“這東西明明你們最熟悉了，你不如想一下會是什么？”

這怎么想？我該想些什么？我熟悉？我一倒斗的跟粽子熟我理解，為什么……

想到一半我就想通了，我給了楚寧柏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楚寧柏還給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媽的，這是龍脈？龍脈真的有龍？！”

“別驚訝，你干這一行這么久，承受力還是這么低怎么行。”楚寧柏道，“龍脈為什么叫龍脈？就是因為真的有龍。”

“只是這條龍脈恐怕已經死了。”楚寧柏說。

“活著的龍脈應該就是山本身，不會輕易剝離出來，更不會變成死氣沉沉的一塊石頭。”

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巫女族群世代生活的地方，龍脈卻已經死去。”

我再傻也知道龍脈養人，自然死去的龍脈必定傷人。巫女必定懂得風水堪輿之術，沒道理給子孫后代留下一塊連龍脈都已經死掉的大兇之地常駐，這期間必定有什么隱情。

我再去看這條龍，知道它已經死亡后，龍對人心里產生的威壓就沒有之前那么大了，石龍暗淡的灰色讓它平添幾分悲傷蕭索。天覆地載始生人，山脈是大地的脊梁，應該是最牢固的東西，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才能讓一條山脈這樣死去？

我覺得有必要加快速度去找巫女，他們世代生活于此，我想這些問題巫女會給我一個答案。

我道：“繼續走，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楚湘他們。”

楚寧柏“唉”一聲，索性直接坐地上了，也不嫌一地的碎石硌得慌：“說得輕巧，可我們往哪里找去？我們連自己在哪里都還不知道呢好吧。”

我沒客氣踢了一腳碎石濺到他身上，這小子一路精神的跟電力滿格的電動機一樣，這會兒迷茫懶散個屁啊，我道：“明擺著的路就在眼前。這里是神女的地盤，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里的情況，既然確定他們進了這山腹又沒有安下心在最靠近出口的地方休整，最大的可能就是到了這里。趕緊起來我們就沿著這條龍的龍身走，肯定能找到他們。”

這條龍的龍身真不知道有多長，我們沿著龍身朝后走，在這里同樣能感受到這條生于龍脈的龍的威壓。我們走在旁邊的碎石上，龍身上大塊大塊的鱗片拼湊成單邊的走廊，每一塊都有一個我那么大。我們走了不知道多久，龍身沒有什么變化，更加沒有走到頭的意思。不過人我們還是找到了。

走得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邊上的黑暗里掠過一道白光，我視線的余光捕捉到了那道白光，因為長時間單調行走而麻木的反應系統卡了兩秒，等我們再走出好幾步我才反應過來，趕緊叫停，回頭，果然又是一道白光。白得刺目，這是標準的人造光源，光的源頭則在龍身的另一面。

我喊了一聲：“楚湘！巫女！”

白光立刻變亮，原本只有一道光在到處亂轉，現在是三四道手電的白光齊齊地從龍身上頭露出來，清脆明快的女音響起：“是人還是鬼？”

我忍不住就想笑，你可真會問，是人是鬼？我是鬼我用得著打手電？心里樂著，聲音就帶上了笑意：“是人。”

手電光一下子又散亂了一會兒，接著還是那個聲音道：“對面的是哪個？”

楚寧柏趕緊道：“湘姐！是我楚寧柏！還有朔兄弟！”

“我去你們可算找來了，再不來我就直接回去跟族里上報全軍覆沒了！”確實是楚湘。她聽到楚寧柏的話一下激動起來，對面傳來騷動，應該是那幾個跟著的楚家人。

我聽見楚湘繼續道：“你們等著啊，我這就搭繩子拽你們。”

一段登山繩被從龍身那邊甩過來，繩子落到我們面前，我們兩個拽著繩子，對面傳過來拉力把我們拉到龍身上再翻過去，這些家伙絕對是長時間沒見人激動了，我們剛一落地幾只手電跟舞臺聚光燈一樣全湊到我們兩個身上，好像我們是什么了不得的珍稀動物，我伸手遮眼叫道：“瞎了瞎了！把手電關掉！”

楚湘喝令那幾個楚家人把手電光移開，幾個人激動了好一會情緒才穩定下來，我方才得以保全我的眼睛放下手，一共還有五個人，楚湘，巫女，以及三個楚家人。五個人外表都不怎么好看，都是衣衫襤褸，殘破的衣服上海殘留著血跡和灰塵，有兩個還打著繃帶，就連始終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模樣的巫女也沒好到哪里去，淺綠色的仿古裙裳裙擺已經不見了，下面是同樣顏色的修身褲，樣式看上去更接近古代的中衣，腰部毛毛糙糙的全是布片線頭，前后都是，很明顯這裙擺是被人強行撕去的。

就算是成了這幅模樣，巫女依舊淡然，我看她的時候她依舊對我清淺一笑，從容不迫。

整體說巫女已經算是情況最好的了，其次是楚湘，至少她們的衣服能把身子完整遮住，其他人的衣服則已經接近破布，遮住胳膊露了腿，最后只能放棄不管。

楚湘激動完后看著我們兩人皺眉：“怎么就你們兩個？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