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在背后捅了我一下,小聲道:“錯了,那不是姓。”
我:“啊?”
果然對方一臉的不贊同,不過他漢語說得不好,一著急言語里漢語和緬甸話交雜,我就更聽不懂了,我一頭霧水地看向阿全,阿全道:“貌不是姓,緬甸人沒有姓這個說法,貌是個冠詞,意思和咱們的年輕人、弟弟差不多,是一種普遍的稱呼,就跟我叫你朔哥那個‘哥’字一樣。他的名字其實就叫桑帛,你直接叫他桑帛就行。”
后來我也慢慢了解到,在緬甸人的名字中“貌”這個字不能亂用,對于未成年男子你可以隨便叫,等人家長成年后他們可以自稱“貌某某”但別人不能這么喊,必須喊“吳某某”,‘吳’意為大哥、兄弟,是一種尊稱。就好比古時候書生自稱“愚弟”以示自謙,但你上去就叫人家一聲愚弟那就純粹是找打。
于是我們有來有往的又客套了幾句,末了我要跟他握手,他右手下意識的往后一縮,然后才伸出來跟我握了握,我心里好笑,心想糟了,一不小心把人家一個好好的漢子給弄得有心理陰影了。
接下來就是出發,桑帛說他和他的兩個兄弟會跟著我們一起去,他們老大告訴他們要協助我們,之所以和我扳手腕一樣的比力氣就是因為他覺得不服氣,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多半是覺得我們三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中國人,既沒名氣又沒顯露出來什么本事,卻要他們給我們打下手,實在是不公平。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
臨出發的時候墨殤提供了較詳細的地址,我們要去的地方屬于喜馬拉雅山南麓,被覆蓋在廣袤的熱帶雨林之中,無人區,又有層層疊疊的樹木,這使得想要進入那里沒有什么路線圖可以參考,我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墨殤的記憶。
路程不短,加上在途中的一些瑣碎的事情耽擱,等我們看到雨林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我們棄了車背起裝備步行入林,盡管相隔不遠,但這里的環境和我們在怒山那兩次所處的環境依舊大不相同,怒山左右仍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生長出來的林木大部分是落葉喬木,最多是樹木稠密和稀疏的區別,而位于喜馬拉雅山脈南邊的緬甸則是標準的熱帶季風氣候,大片的雨林特有的常綠闊葉喬木郁郁蔥蔥,完整而豐富的雨林生態是生命的天堂,卻是闖入這片天堂的人類們最大的阻礙。
在雨林中前行遠比在普通森林里前進要困難的多,生態系統太旺盛了,地面生物極度豐富,稍不留神就會被地上蜿蜒的樹藤樹根絆住,隨便往哪個草叢里踹一腳都會踹出來幾只蜥蜴或者蜘蛛等小生物,桑帛他們是常在雨林中活動的,經驗豐富,他們讓我們學著他們把褲腿和袖口還有領口全部扎住,拿了一種藥水讓我們噴在身上,說是可以防蟲。桑帛非常夠意思,說我們對這里的環境不熟悉,就讓我們在后面,由他們三個輪流在前面開路,不愧是本地人,有了他們帶路我們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深入密林。
越往里走樹木就越茂密,叢林中的光線漸漸黯淡,在這里白天和黑夜的區別被削弱,只剩下偶爾的幾縷闖過枝葉層層封鎖的細弱陽光昭示外界的狀況。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枝葉縫隙間的光芒幾乎消失,空氣中的濕度在急劇升高,又悶又熱地,如同蒸籠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我還在納悶,桑帛抬頭看看天就變了臉色:“不好,一會、雨下、雨。”
馬上要下雨了。這應當就是桑帛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下雨就下雨,為什么要稱上一句“不好”?桑帛臉上全是著急的神色,回頭指揮我們:“躲一躲,樹底下、山洞,躲雨。”
我就道:“桑帛,下雨而已,為什么一定要躲?”
桑帛著急地直擺手:“你外地人,你不知道,雨、這里,厲害的。”
我沒想到這里的雨會來得這么快,桑帛還沒說清楚到底為什么雨厲害,就聽一聲炸雷,轟隆隆的雷聲宛如沖鋒的號角,頃刻之間大雨傾盆而下,這是真的大雨,雨水不是以雨絲或者雨滴的形式降落,而是成片成片的雨幕跟炮彈一樣砸下來,頭頂上重重疊疊的枝葉壓根沒起到一點作用,雨水打在身上如同石頭打在身上一樣生疼,我們猝不及防,差點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砸懵,桑帛和她的銅板經驗豐富,迅速護住腦袋過來拉我們,對我們大喊:“快點,躲雨找地方,雨大、太大,會砸傷的!”
我這才驚醒,急忙學著用胳膊護住腦袋跟在他們背后往前跑,雨水砸在手臂上特別疼,這力度太可怕了,要是下的不是雨水而是冰雹,這威力絕對堪比全范圍無死角的導彈地毯式轟炸,我疼得罵娘,跟著前頭的桑帛他們往前跑,這場雨來的太突然,我們在那之前完全來不及做準備,更別提找一個避雨的地方了,好久我們才總算找到了一個勉強可供幾人藏身的,由樹枝和樹根一起編織成的拱形樹洞,我們趕緊鉆進去躲雨,萬幸里面空間尚可,六個人擠一擠總算全都進去了,雨水連成成片的雨幕從天上砸下來,我們躲在這個避難所仍能清晰地聽到雨砸落在頭頂虬結的樹枝上的悶響,而我的胳膊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雨,我不可思議的看看外面接天連地的雨幕,罵了一聲娘,回頭去問桑帛:“你們這兒的雨都這么變態的嗎?”
桑帛雖然早有準備,但在這種鋪天蓋地的無差別攻擊之下也沒幸免,這會兒正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揉胳膊,聽了我的話擺擺手:“這里、雨林、天氣怪的很!很怪很厲害!總是突然變天。好大的雨、一直有,突然就來的。”
“仰光那里沒有這種天氣?”我問。
果然桑帛搖頭:“只有雨林,仰光沒有、仰光很少。”
沒想到我們出發第一個遇見的阻礙不是機關暗器也不是敵人殺手也不是野生動物,而是天氣,剛剛出發就被一場大雨攔住了腳步,這可真是讓人不耐,我心想著,問桑帛:“下這么大的雨,我們該怎么辦?”
“只能等。”桑帛說,“等雨停了我們才能出發,這里雨天、就很奇怪,雨天去,方向、看不到。”
“等雨停?”
“很快的,”顯然桑帛真的是這樣打算的,已經揀了個舒服得姿勢就地坐下來,開始擠掉衣服上的水,見我還看著他,就好心的給我解釋:“一會兒就沒了、這種雨,很快停、是陣雨的。”
一線雪亮的光劃破黑暗,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如同戰鼓齊鳴,這樣的天氣我們顯然是不可能前進的,我只能坐回去。然而墨殤卻比我著急,她在聽了桑帛說這雨只能等停了我們才能繼續趕路的時候就沉下來一張臉,我心知她多半是憂心墨邪的情況,生怕耽擱了些時間就又落在了后面,我伸手過去拍了拍她,墨殤回頭,我安慰道:“別太擔心,下雨又不是只有我們頭頂上下雨,我們走不了,墨邪估計也沒法前進,我們不會落下的。”
墨殤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我的勸慰,不過大概是沒有,她聽了我的話只低垂下眼瞼,扭頭又去看外面的雨幕。
勸說不成功,我嘆了一口氣,扭過半個身子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壓縮餅干和罐頭,遞給墨殤一個罐頭:“既然暫時走不了,不如趁機休息一下,養足精神,等一會兒雨停了好出發。”
墨殤沒接,我索性把罐頭直接塞進她手里:“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多少吃一點,養足精神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