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醒……”丫鬟如鵲撩開杜鵑紋飾連理枝床帳,發現自家主子眉頭緊蹙,似是做了什么噩夢。
黎梳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發現自己好手好腳,周圍還是熟悉的閨房,轉眼愣愣的看向丫鬟。
“姑娘可是又做噩夢了?”如鵲擰了一把溫熱的濕帕,握了黎梳的手,細細替她擦拭,“自從上回落水,姑娘這幾日夜里總會做噩夢。要不,改日還是讓夫人請法師來府里給姑娘坐場法事驅驅邪吧?”
黎梳一陣恍惚后,輕輕從如鵲手中接過濕帕,擦了滿頭冷汗:“不是什么要緊事,就別讓我阿娘操心了。”
如鵲不疑有他,只當黎梳孝順不愿夫人牽掛,溫聲笑著說:“如此,改日我同紫雁她們一道去廟里拜拜大仙,給姑娘求個平安符回來。”
黎梳點點頭,轉眼看向窗外姹紫嫣紅的春光,心情頓覺好轉許多。想了想,問道:“如鵲,眼下是什么時辰?”
如鵲看了眼外面的日頭,回道:“剛過卯時,姑娘快起身吧,老太爺今日難得回家一趟,夫人囑咐過,讓你別忘了去請個安呢。”
待梳洗完畢坐在妝臺前,黎梳摸著白嫩的粉頰,看著銅鏡中儼然年輕十多歲的面容,心中仍不免心悸不已,難以相信自己不僅沒死,反而還重生回到了十五歲這年。
前世,在用金釵將趙夕柔毀容后,黎梳也因毒發而身亡。幾日前,她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重生回到十五歲。
當時她也是經過了好一番確認,才漸漸接受了自己的的確確重生一事。只不過,這兩日每每午夜夢回,還是會夢到前世發生的的事情。
十五歲,這時候,祖父還健在,爹娘親人無病無災,酒莊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也不認識狼心狗肺的沈子儒……
黎梳沿著九曲回廊,經過杜鵑涼亭,向黎老太爺的梨園走去。
穿過紫藤蘿搭建成的花廊,便到了梨園。黎老太爺喜歡花花草草,一有空就會在家里各園各院里擺弄一番。幾年的手藝做下來,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成就。
離梨園越近,里面談笑風生的說話聲就越清晰。聽聲音,黎梳很容易就能夠分辨出此刻正在陪老太爺說話的是何人。
黎家世代經商,靠賣酒營生。從太爺爺白手起家,到如今她爹接手。這百年基業,之所以有如今這番光景,離不開中間幾代人的努力奮斗。
黎家雖然家大業大,但嫡親支系人丁單薄。到了她爹黎興這一脈,膝下無兒,只有黎梳一個女兒。
黎老太爺膝下除了黎興這一個兒子以外,另外還有一個女兒。但家業自古傳男不傳女,再加上老太爺的女兒早幾年也嫁了出去,故而這偌大的家業全靠黎老太爺和黎興兩人打理。
前世,黎老太爺為了黎家酒莊后繼有人,便要求黎梳必須招一個上門夫君。在那樣的情況下,家境一般卻有經商頭腦的沈子儒出現了。加之沈子儒讀過幾年書,肚子里有些墨水,前世便受到黎老太爺格外青睞。
與黎梳相識不久后,便在家里人的見證下成了親。
剛開始那幾年,沈子儒并未有任何不妥之處。真正開始露出獠牙,是在她爹娘意外身亡后。
想起前世臨死前趙夕柔說的話,黎梳下意識狠狠攥緊了手指頭。指甲摳進肉里,比不上前世受的痛楚。
既然重來一回,無論是趙夕柔還是沈子儒,亦或者是其他暗地里覬覦自家家業的不軌之人,她黎梳都絕對不會重蹈覆轍,讓悲劇重新上演!
這一生一世,她定會好好守護著黎家的一切!
“梳姐姐來了。”
黎梳正踏過門檻,聽到這溫順的聲音,腳下的步伐猛地一頓,抬起眼眸,神情莫測的看向來人。
來人一身淺綠色綢衫,外罩一件金線勾邊蓮花紋飾裙子,襯得人臉蛋白嫩愈發可人。
這人,可不就是自己這幾日午夜夢回時都恨不得撕成碎片的趙夕柔。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看著趙夕柔姣好的面容,黎梳想起前世的十余年里,一直未嫁。無論什么大風大浪,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那時她真的打心眼里感動,待她親如姐妹。
可是后來,她撞見了趙夕柔與沈子儒之間耳鬢廝磨的勾當事,才幡然醒悟,自己竟在身邊養了兩匹狼。
一匹白眼狼,一匹中山狼。
“梳姐姐,聽聞你前兩日滑足不慎落了水,如今身子可曾好些了?”趙夕柔捏一方軟帕湊上前,準備像往常一般親昵的挽住她的胳膊,噓寒問暖一番。
然而,當接觸到黎梳那雙黑白分明意味不明的眼眸時,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覺得后背一涼,莫名有些發慌。
抬手扶了扶頭上的發釵,不自然的笑道:“梳姐姐為何這樣看著我?可是我今日的妝容有何不對?”
黎梳眸光微閃,勾唇淺笑:“無礙,有勞夕柔惦念。祖父……”
話落,也不管趙夕柔作何表情,她已先一步側身與她擦肩而過,走到黎老太爺的面前蹲下。
趙夕柔睜大了眼睛,手中的軟帕不禁捏緊,心生意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黎梳卻已然走開了。
轉過身看向正與黎老太爺巧笑嫣然說話的人兒,趙夕柔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祖父……”黎梳鼻頭一酸,想起前世自己沒能在黎老太爺面前好生盡孝,眼眶忍不住一熱。
黎老太爺慈容滿面,看見自家的孫女兒這幾年出落的愈發標致,溫柔的拍拍她的腦袋,臉上的寵溺之情更甚。
“聽你阿娘說你前兩日不慎落水吃了些許苦頭,今日怎不好生在屋里歇息著?”
黎梳抽了抽鼻子,定定神道:“有段時間沒見祖父,孫女有些想你。何況孫女的身子也并無大礙,便先來給祖父請安了。”
頓了頓,她抬眼笑著問道:“祖父身子可還好?”
黎老太爺望著自家孫女兒,笑瞇瞇的摸了一把花白胡須:“好著呢!對了,祖父今日回來帶了你最愛的桂花釀,想不想喝?”
“想。還是祖父最疼我。我前幾日想聞一聞,阿爹都不讓呢!”黎梳笑彎了眉眼,順勢將兩只手乖巧的搭在黎老太爺的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