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君知,今天周五,明天不用上課,你開心不?”
尚君知無語,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對方,冷冷道:“你是第一次遇到星期五?”
“嘿嘿嘿……”尷尬摸摸后腦勺,雙眼眨巴眨巴傻笑。
久未得到回應,溫木兮慫著肩轉過身,暗道此人定生吞了炸藥,論公斤計算,估摸十指不夠數。
自早自習起,陰霾籠罩臉色難看,難得見回尚君知每句話帶有情緒,夾槍帶棒,恰某人無知正撞炸藥口,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楊婷婷曾封話題終結者稱號與溫木兮,全班就屬她一張嘴便結束,好在本人極度識趣除了點頭就是附和。這次實屬被逼無奈,物理試卷空了幾道大題,下周一自習前就得上交,回家僅靠自己大腦儲存量無論如何也解不出來。
前桌婷婷好幾次轉過來,想和溫木兮講話,無意提了句尚君知,被隔壁凌厲眼神嚇得支支吾吾,殃及魚池。
尚君知注視課本,正楷小字似擁有了生命力,躍然紙上,光看完前半段已耗費半節課,艱難讀完后半段卻又遺忘前面提及內容,難以寧心靜氣。
索性拋開書本,身體舒展隨意靠坐,凝視某固定位置,神色鎮定捉摸不透情緒。
思考良久,大腦一片空白,而處于他視線范圍內的某人非常不自在,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心情如坐過山車,惶恐慌張。
論語里言,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謂君子之為與不為之道也。于是乎,她舉起手在他視線范圍內晃動,“尚君知,你怎么了?你這樣一直盯著我看我會害羞的。”
說完不敢直視對方雙眼,故作嬌羞狀,半響,預想嘲笑聲卻未如期而至,溫木兮不由覺得困惑,好奇心泛濫,側目對視。
與以往略顯差異,清冷的眼眸里有著旁人觸及不到的寒意,似乎夾雜些許浮躁與糾結,深不見底。縱然如此,他仍將自己掩藏,制止外人輕易揣測猜疑。
片刻,雙唇呡成一條直線,眉頭微皺,面色泛白,疲憊神情漸露。
溫木兮暗叫不好,一直以來,尚君知對事態度分兩種,必須完成和無關緊要,前者縱非運籌帷幄也有條不絮,后者直接漠然置之。對人溫和講理明道、知得體,談吐分條析理。
當然,某人是個例外,試探他底線同時也被對方窺探,兩個心思深沉之人彼此好奇猜測,難分伯仲。
今日,尚君知好似人格變換,面部表情多了幾分焦躁、厭倦還有…不舍。
溫木兮小心翼翼戳他胳膊,對方未理會,她鍥而不舍。
片刻,成功引起尚君知注意,他低頭看著已被溫木兮戳紅的胳膊,無奈道:“溫木兮你是不是傻。”
她聞言怔楞住,此人變臉比川劇還快上幾秒,前一秒還愁容滿面,虧得自己暗自擔憂,眨眼面帶微笑,周身陰霾散得干干凈凈,仿佛什么事都未沒發生,搞得她一頭霧水。
……
兩人各懷心事一天沒說話,放學后,溫木兮慢悠悠走在尚君知后面,發現他走的方向是操場,她猶豫一番也跟了過去。
此時校園里最安靜的地方莫過于此,尚君知隨意躺在操場邊的座椅上,書包扔椅子側邊,頭枕著雙臂,閉上眼睛猶如睡著了一般。
溫木兮默默站在一米外的地方,不敢走近打擾他。從她視角欣賞尚君知,若有相機能拍下來,肯定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整天下來尚君知沒對自己情緒變化之言片語,她內心略微不安,想要幫忙分擔,卻不道如何打開他的心房,本能想去撫平他緊鎖的眉。她站在他心門外,不敢敲門,只得傻傻站著等候,等候他自己走出來,告訴她為什么。
尚君知知曉誰跟在身后,明白她想問不敢問的問題,猶豫不決,良久,“溫木兮,我爸媽要給我轉學了。”聲音低沉迷茫。
“轉學?你才轉來我們學校兩個月不到,又轉?為什么?”溫木兮無比驚訝,越發局促不安,萬萬沒想到竟涉及分別。
尚君知緩緩睜開眼倚靠座椅前,看著目瞪口呆的溫木兮,拍了拍身邊空位,溫木兮趕忙過來坐下,生怕錯過他每一句話重點。
眼前這個女孩子滿臉焦灼,明亮的雙眼努力瞪著,避免遺漏他一舉一動。尚君知覺得此時的她呆呆傻傻,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不由自主使勁揉她的頭。
“你快說啊!”她不停反抗,而尚君知似故意逗弄一般,遲遲不開口,明朗的笑聲撥弄著她的心弦。他第一次從溫木兮臉上看到著急的表情,平時對什么事都慢吞吞不慌不忙的她難得會遇到讓她焦躁的事,不趁此多欣賞欣賞,怎么對得起她。
像是從他大大的雙眼里捕捉到一絲狡黠,她突然間用雙手捧著他的臉,嚴肅質問他:“你逗我玩是不?”
此刻,尚君知錯愕不已,四目相對,靈巧膚白的雙耳迅速發紅發燙,溫木兮察覺不妥,放下雙手撤身坐在長椅最邊上,目光閃爍不敢看他。
尚君知輕輕咳嗽幾聲,勾起迷人的微笑,幾經醞釀:“我還沒想好,你呢?給個意見唄。”
回到這個話題,尷尬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溫木兮遲疑,不經意說道:“這個我也不能幫你做決定,如果你轉去的學校比現在的要好的多,那你轉肯定好一點,如果比現在的差那就沒必要,當然如果是別的原因那得另當別論。”
尚君知似乎對這答案不滿意,追問:“如果是你呢?你轉不轉?”
溫木兮遲疑一番,繞開話題中心,傻笑,“嘿嘿!我怎么可能會有這個問題出現。”
“我說的如果。”他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一層層直白剖析她的真實想法。
溫木兮表情嚴肅,堅決道:“不轉,絕對不轉。別的不說,就說同學朋友,可能大家會說去新的地方認識更多的同學與朋友,但我認為,那屬于未知的事情,不能冒險。既然已經認識并成為朋友,那就是緣分應該要珍惜,大人說感情要用心維護,友情也如此,眼前的都沒抓住何況未來。我懂得知足常樂,其實簡單點,就是不舍得。”
她突然停住,眼神炙熱又堅定:“俗話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既然舍棄做不到,那就不要‘得’好了,我寧愿不愿‘新的’,舊物承載著我太多太多的回憶,我割舍不了。”
尚君知玩味的看著她,不得不說,他無法反駁她的觀點,沒想到的是,在這復雜社會里的她,卻用了最簡單的方法生活。現在又有多少人能用單純的心去思考,起碼他自己沒有。
“舍得嗎?”他自言自語。
“對,‘舍’‘得’,如果你也有舍棄不下的人或物,那就……”
不要走……
她從他的雙眸里看到了掙扎,可能是在去與留之間做決定吧!
“尚君知,你為什么又要轉學?”
被問到的人反而輕聲一笑,表情像極其不愿意承認般,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掩飾一閃而過的哀傷。
“轉到這來,是因為我父母離婚了,之前是跟著我媽來到這里,而現在我爸爭取到我的撫養權,要把我轉到他工作的地方。”
溫木兮知道他并沒有他語氣里的無所謂,他是在意的吧,都說離異造成最大傷害的是孩子。
只不過她有一個地方理解錯了,尚君知反而支持父母離婚,他厭煩了父母之間的爭吵,明明當初因為愛走到一起的兩人,如今因為件小事爭得面紅耳赤。
雖然他極其不愿意承認,他現在居然也有不愿舍棄的東西。
“你爸爸肯定想你在他身邊,他才照顧周到一些,畢竟你現在才初中。”溫木兮捕捉但他表情變化,以為他是父母離婚引起情緒變動,試圖安慰他。
“嗤,他真想照顧,之前干嘛去了,一個人都生活習慣了,除了學費和部分生活費,現在,還真不需要所謂的父親。”最后一句語氣加重。
對于他的自嘲,她感同身受,不同的是她是母親。
溫木兮還在哺乳期,父母出門打工,把她扔給年歲以高的奶奶,隔一段時間打一次生活費,偶爾一個電話,也沒什么想說的,別人問她想爸媽嗎?她傻傻一笑就過了,那時的她不知道‘想’是什么感覺。
真正讓她懂事,讓她不愿與別人交流,是她媽媽。她媽媽脾氣非常暴躁,每年過年才回家,只要心情不好,看到溫木兮就罵,溫木兮什么地方沒做好,又打又罵,她生病了從來沒有安慰過。她知道她媽媽看錢看得緊,所以她除了正常的吃穿,就沒找爸媽開口要過一分錢。當同齡孩子拿著各種零食玩具,她看一眼就會拉著奶奶離開,奶奶心疼她,會偷偷買零食給她。
她很怕生病,生病需要用錢,她怕媽媽罵她,能忍就忍,有一次一個小感冒,她一直拖了一個月,開始都是小癥狀,最后突發高燒,奶奶察覺嚴重了,送醫院一檢查,已經肺部感染。她媽媽知道后罵了她一頓,說她小病不治治大病,她無法反駁,原以為母親心疼她,罵罵咧咧到最后說的還是錢。
可能因為這種家庭環境,她知道語言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知道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要對自己好……
她爸對她的態度只有學習,只要學習認真,一切都好說。但她爸爸也被她媽管得死死的。
突然,“溫木兮,你希望我留下來嗎?”尚君知看著她雙眼,對視,神色認真。
他打斷她長長的沉思,溫木兮看著他明亮深邃的眼眸,頭腦一熱,脫口而出,“我說了,你會聽我的嗎?”
尚君知顯然沒料到她這樣問,遲疑片刻,抑制不住的笑了,“你說,說不定會采納。”
“留下,留下來吧!這樣我們還可以坐將近一年同桌,而且你是我為數不多的好朋友,若你走了誰幫我補習功課啊!”她柔聲誠懇道。
懷雖如此,溫木兮看著他發呆,內心暗自呢喃:你若走了,誰會在我跌入深淵時,拉我一把。
他眼底笑意更深,伸手揉揉她的頭,背上書包,“走吧,回家太晚了。”
溫木兮一臉懵,這么認真的留他,還沒給答案呢,趕緊追過去。
“尚君知,你還沒回答我。”
“呵呵,下周見。”
“……”
舍得嗎?終究還是舍不得那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