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氣候枯煩干燥，蠟黃粗糲的手上圓珠筆隨思緒規律轉動，‘啪’的一聲，數不清第幾次忽略力道，筆彈出去砸到身邊人。

溫木兮單手支撐耳后，倚靠墻邊視線半響未移開，眼睛癡呆無神，陷入曲折婉轉自我否認里。

了卻心愿本應開心，直到尚君知坐身旁那刻她卻糾結了，心亂如麻越解纏得越緊。

杜安在聽聞班主任同意交換反而開開心心離開，溫木兮更困惑，難道不應該是感到被羞辱嗎，她倒成了被嫌棄對象。

“溫木兮，看夠了沒有。”

尚君知暗自用力將筆拍她桌上，隱忍怒意，眼角處微紅，白色校服衣領沾染黑墨印，長長一條。

“對不起，對不起。”

溫木兮湊上前被尚君知推開，眼神警告離他遠點。

“砰”

兩人停下爭執看向門口，班長猛然倒進來，又迅速爬起來拍拍身上塵土，回看了眼門外，嘴里念叨著什么，似無事人。

光聽聲音即可猜測這一摔必留淤青，內臟震痛，眾人久久未緩過神。

班長楊煒完好站在講臺前，緩緩開口，聲音泄漏絲異樣，眉頭緊鎖，應是疼痛難忍。

他清了清嗓子，“剛剛開完會，今年建校五十周年，十一月五號校慶晚會，每個班出一個節目，一個月排練時間，等會兒班委開會將節目內容定下來。”

溫木兮聞言收回視線，似乎與她無關，尚君知更不關心繼續做題。

突然，腦子浮現一幕幕畫面，溫木兮逼近，“喂，校草與班花，你和徐倚歌合唱首歌，畫面養眼可能拿個第一回來，多好。”

自尚君知搬過來，徐倚歌下課比叫他姓名，借筆記問題目能說得上的話題都用了，溫木兮總覺得沒得到半點好處，反而便宜了別人。

置若罔聞，尚君知拿著試卷反復翻轉，隨后放溫木兮桌上。她跟隨他動作，身體視線同時移回，被打斷的幻想瞬間被其他事情擠出大腦。

試卷首頁大寫四十分，尚君知面帶詭異微笑與她對視，片刻，輕輕瞥了眼試卷，見她未有動作，面無表情如死亡凝視。

溫木兮似置身探照燈下，焦灼，急忙奪回試卷是她的，明明信誓旦旦交給他檢查，下筆時如神助飛快寫滿整張試卷。

尚君知早了然，口吻沉重，聽得溫木兮后怕，生怕他一氣之下再也不幫她。

“心浮氣躁，溫木兮還想不想學習，時間珍貴你若不愿意，我不會強迫你，只是以后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你想怎樣隨你，與我無關。”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重話，溫木兮頓時臉色蒼白，瞳孔放大，精神處于怔楞茫然，霎時像丟了魂魄。

之于溫木兮，從小忍受打罵，唯一感受到絕望的一次，她還在乎的父親淡淡對她說：“你翅膀硬了，我再也不會管你。”

那天哭了很久，宛如被拋棄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嘶喊著她會乖乖聽話不要不要她，卻依然喚不回父親回頭。

后來，她的世界只剩下奶奶，而此刻似乎又體會到那時心情。

“對不起，我會努力學習，我改一定改。”別不管...

尚君知怔然，垂下眼簾，他未料到溫木兮這么大反應，隨后，打開自己草稿本。

淡淡道：“行了，看著你的試卷，重新解一遍，犯不少細節錯誤。”

溫木兮乖乖點頭，此后再也不敢造次，安安分分聽講刷題，整個人變得安靜文雅，成績同時穩步提升。

校慶節目，1010班提交舞臺劇節目單，整個表演近十分鐘，多個場景交替變換，女主演預定徐倚歌，男主演遭尚君知拒絕后轉為班長親自上。

由于群演缺乏，安排全班參與，尚君知無法拒絕答應出演第二幕校園時期某個小透明。

某天班長楊煒突然叫住溫木兮，追問她是否曾經參加詩朗誦。

溫木兮條件反射問他怎么知道，片刻，排除所有不可能因素，剩下只有一個人，出乎意料他竟然管與學習不相關事情。

謹慎，“沒有登臺，當時試了試。”

班長笑著點頭，好似終于解決一大煩惱，“我們班舞臺劇青春校園缺旁白，可急死我了，沒上過沒關系，先試試。”

溫木兮連連拒絕，寧愿演背景墻也不想沾這光芒，全校師生幾千人，光想想都雙腿發軟。

“不行，不行，我不行，讓徐倚歌去，她舞蹈棒唱歌同樣好聽，肯定比我好。”

班長急忙道：“她是主角，能找她還用得著找你，就這樣決定了，明天試試稿子。”

“我？”似乎言之有理。

由于一時呆愣，楊煒只當她同意，笑呵呵將她姓名填上，溫木兮見狀，挺直腰背，有什么好怕的，臺下人又不是妖怪。

剛往回走幾步，徐倚歌提著小竹籃從旁經過，將其隨意放桌上，籃子里裝著草莓，應該剛洗過，個個顯得嬌嫩欲滴，鮮艷透亮，香味四溢。

“我媽媽剛給我送來，新鮮草莓，大家趕快嘗嘗，隨便拿。”

眾人一擁而上，圍在她座位旁，紛紛叫喊甘甜好吃，溫木兮站在人群外，她座位也在包圍圈內，舉步維艱。

漸漸，籃子里空蕩蕩，人群散去，尚君知從外走進來，不明就里，看著溫木兮傻站著走了過去，中途有人放顆草莓在他手上，告訴他是徐倚歌給的。

尚君知頓住，看著手中之物，片刻，拿著繼續前行。

溫木兮終于等到人群散開，走了兩步同班女生熊小霞遞給她顆草莓，被驟然朝臉伸來的物體驚嚇立刻用手去擋，等反應過來，手上已放了顆草莓。

捏手里，的確很香，溫木兮撇嘴，恰巧她不愛吃。

“誒？怎么不給我留一個。”徐倚歌見籃子空蕩一個不剩，便大叫。

溫木兮聞聲抬頭，不經意見與她視線空中交匯，見她盯著自己手上草莓表情不屑，反應過來，一股無名火。

本想還回去，手伸到一半停住了，性質變了。

這時，一只白凈細長手從她手中拿走草莓，待視線轉移，那人已將兩顆草莓放回籃子。

徐倚歌伸手阻止，委婉道：“尚君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剛剛開玩笑，哪有送出去還拿回的道理。”

尚君知后撤身子，含著笑，聲音極輕，“隨便指不受限制，不加約束，如果做不到隨便，可以換個詞或加上數量，比如每人一個。”

徐倚歌臉剎那間通紅，將兩顆草莓扔垃圾桶，再也不看他們。

“走不走。”

溫木兮這才反應過來，剛想笑出聲又發現擋著他，急忙入座，心生敬仰。

轉而想起另外件事，“尚君知，你背叛了我，為什么要告訴班長。”

那天路過辦公室，班主任正與楊煒交流校慶活動，聽他準備放棄旁白，無意提了一嘴，誰知楊煒真敢讓溫木兮上。

“月考怎么辦，我哪有時間分心準備節目，你幫我跟班長解釋，說我成績差要復習。”

溫木兮想到獨自站舞臺上，接受幾千道目光洗禮，膽怯心生退意。

尚君知不看她，淡淡道：“全班一起排練，不止浪費你一人時間，難道會因為你是個群演，便允許你亂來？”

“這次學校格外重視，還邀請眾多友校教師來參觀，溫木兮加油，別給市二中和1010班丟臉。”

“？”

她怎么不知道，邀請外校領導，出錯丟臉丟千里。

似乎猜透她想法，尚君知戲謔道：“本校領導你也不見得認識幾個，還怕什么。”

何必告訴她，從一開始不知道不是更好嗎，溫木兮愈發不愿搭理她。

市二中為此次校慶活動，準備充分，經決定由學校統一為學生租借演出服，每個班將自己所需要道具提交，演出前半月領取。

溫木兮怎么也沒有想到，班長安排她當天裙子配高跟鞋，抗拒未果，楊煒再三保證不高。

“只需要你站在一旁，最后走兩步，能有多難，既然站在臺上，我們必須將它做好，未來回憶高中，這可是我們班第一次集體活動。”

多寶貴的機會，楊煒苦口婆心，溫木兮只得接受。

待后來了解，最后一幕兩兩搭配集體舞蹈，溫木兮才知自己如同溫水里的青蛙，楊煒一步步引誘她掉坑里。

為了班級榮譽，她應下旁白朗讀，已經站在臺上，為了舞臺劇完整，著裝正規，既然能走兩步，多聯系再多走幾步。

好一個完美騙局，現在罷演為時已晚。

楊煒唯一沒有騙她的是，時隔多年，1010班每個人想到那天，每個細節每個動作記得清清楚楚。

時隔多年，溫木兮格外慶幸當時答應了楊煒，依然記得四肢僵硬的她被所有人強行扭轉，縱然歷經各種艱險，卻是全班心與心連得最緊密的一次。

回想起，班主任嚴明臉上爽朗笑容，臺下雷鳴般掌聲，溫木兮微微顫抖的聲音，以及所有人溫柔鼓勵。

那時，得到尚君知第一次毫不掩飾夸贊。

僅剩一個遺憾，1010班所有人的遺憾，沒有留下合照，只怪當時太興奮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