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溫度逐漸升高，課桌上書本越堆越高，課桌下試卷越積越厚，黑板角落紅色高考倒計時由100依次遞減，直到兩個零消失。

1010班氣氛兩極分化，高考意味著解放、意味著分離，曾一起奮斗的日夜曾一起拼搏的時光，吵鬧間聚散分和，而這次哭笑道別或許日后再無相見機會。

溫木兮看著他們鬧、看著她們笑、看著他們默、看著她們悲，始終面無表情，異常冷靜，滿腦子警示明天不是普通考試是高考。

她的情感變化向來遲鈍，考試前悠然自得考試時戰戰兢兢，離別前若無其事離別那一刻，五味雜陳，很長時間才能緩解。

班長楊煒一個月前收到保送通知，不用參加高考，或許是不舍或許提升自己，堅持上課到最后一天。

徐倚歌家里安排出國留學，發展藝術，歌舞、樂器都能拿出手，以她的才能到哪里都會是老師眼中寶貝。杜安在據說好幾天沒洗頭，夏天油脂分泌旺盛頭發黑亮發光，路過他的人都能聞到‘特別’氣味。

代鑫還是改不了和別人對視臉紅習慣，不過說話聲音大了些。熊小霞準備留在B市，她父母讓她考教師證，穩定工作。

自分班后，溫木兮與王雅琴極少碰見，偶爾路過看到對方相視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一如既往與趙蕓星不合。

得知她奶奶去世后，兩人分別來看過她，見溫木兮安好便沒了后續，漸漸從彼此的世界淡出。

高中女生喜歡留同學錄，包括老師寄語，拿給溫木兮留言，一致贈：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洋洋灑灑寫下她最真誠祝愿，楊煒問她怎么沒有，溫木兮笑著搖頭，懶得一個個收集保存，閑麻煩。

腦容量小，記性差，留給最重要的人。

楊煒置若罔聞非要她弄，說有很重要的話，溫木兮無奈隨意拿了張草稿紙，親手繪制所謂同學錄，他也不嫌棄，好幾天后才送回來。

留言欄寫滿密密麻麻字，溫木兮看得眼眶一熱，仔細一看又哭笑不得。

隨即，用同樣的方式為尚君知制作了一張，強迫他每一欄必須填上，背后留言欄特意留了整整一頁紙。

誰知，拿回來時背后僅有一句：從前記得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溫木兮自認為能跟上他的思維，卻對這話迷茫了，尋求本人解釋，對方淡淡回了句字面上的意思。

高考前一晚，學校取消一切學習安排，組織全體高三自由活動適當放松，區域局限教室內。各班主任隨意安排，嚴明給1010班準備了電影。

晚自習開始前，嚴明早早等在教室，見慣風雨，心平氣和。

被選為監考老師，明天一早隨其他監考官一同出發去往外校，本班高考兩天時間已經安排科主任老師幫忙代管。

學生不知道的是，話不多的班主任拉著代管老師千叮嚀萬囑咐，將每位同學性格學習各方面一一介紹，幾個特殊或是調皮的學生著重交代。

晚自習開始，大家齊齊望向他，嚴明笑著看著這幫孩子，第一次見到他們如今日樣滿是青春朝氣，眼神充斥求知欲，作為老師開心將他們納入羽翼下護了三年，時間一到高興送往更遠方。

最得意的事情，這些孩子未來成人成才。

“今天是整個高中生涯最后一個學習夜，但沒有學習任務，考試兩天我不在安排了鐘青老師代管，你們聽她安排。”

眾人紛紛哀怨，關鍵時刻如父般師長無法見證，出考場時最想分享喜悅的人不再，總感覺會成為遺憾。

嚴明豈會不懂，“就當明天是平時考試，不要緊張擺正心態，沒什么不同，所有題目做完一定記得檢查答題卡，選擇題最好先在提目前寫上選項方便核對答題卡，答題卡選項一定要將方框涂滿，錯題擦干凈，避免電腦掃不上或是誤掃?！?/p>

事無巨細，良久，嚴明能想到的全著重交代不止一遍，全班與以前考試態度明顯差別，安安靜靜聽完近半小時考前注意事項。

溫木兮端坐，目光渙散表情嚴肅，視線虛空停留，仿佛置身于一個禁聲空間，周身所有人嘴唇無聲蠕動。

嚴明面目祥和，注視他們，在全班臉上一一停留，似乎將他們刻在心底。

“老師年齡大了，記憶一天比一天差，會忘了你們所有人，要知道在我心中，你們一直是讓我驕傲自豪的學生，不是最差的一屆?！?/p>

此時，全班卻笑不出來，少數人低著頭眼淚快速落下消失，溫木兮這一刻切身感受，離別好像真的到來了。

不知誰泄漏了哭聲，隨后低泣聲此起彼伏，嚴明笑意驟減神色悄然變幻，“歡迎你們隨時回母校。”

哭笑聲驟增，溫木兮沒有回頭眼睛飄忽不定，看了眼尚君知，對方好像有所感應轉頭，兩人視線交匯。

他伸出手輕輕拍她頭，像是在安撫，溫木兮頓時不舍之意漸濃。

楊煒主動走上講臺，笑容依舊熱情，“好了好了，還有一次見面機會，別像從此見不著般。領取畢業證書那天別的班級我不管，我們班必須都回來，到時候聚一聚?！?/p>

這句話引眾人認同，楊煒笑著點頭，正經道：“我們相處時間最短的也有兩年來，這兩年作為班長感謝大家認同幫助，明天考試我在考場外給大家加油，我們全班一起走完高中最后一程?！?/p>

本來恢復歡樂氣氛，卻因這句話哭得更大聲，楊煒急忙伸手安慰，“別哭，趁班主任今天還在，要合影的趕快，我今天帶了相機保證給你們拍得美美的?！?/p>

語音剛落，全班開始躁動嚴明笑容滿面，配合學生單獨的、團體的，一應俱全。

“你不去嗎？”尚君知詢問溫木兮。

她未回答，轉了話題，“同樣相處時間學生記得所有老師，老師卻記不得全部學生，所有人喜歡這樣對比，其實他們都錯了，對比方式錯了。”

尚君知揚起嘴角，她的思維向來跳躍，正因為此總能率先想到別人不會去思考的角度。

“學生記得所有老師，過了若干年，問學生還記得全部同班同學嗎，能肯定回答記得的又有幾個?！?/p>

記憶終會被時光擱淺遺忘。

這一個晚上，高三整個年級組老師沒有下班，紛紛到班級一一與學生話別。

每位老師進來時，全班掌聲雷動，部分老師調侃要是上課有這么熱情積極更好。

楊煒與尚君知前桌換了座位，與他們面對面，“你們兩個怎么這么淡定，我給你們拍張合照，來微笑?！?/p>

沒人打理他，所以第一張兩人單獨合照，溫木兮低著頭，尚君知看向遠方。后來的后來，據說這張合照被楊煒不小心刪除了。

玩得無趣，照相機被其他同學借走，調侃尚君知，“聽說你也去A市，我去A市找你們玩必須一起招待我。”

溫木兮兀自從抽屜拿出一張卡片，遞給楊煒，“這是還你的?！?/p>

感謝他送的小作文，誠心購買了張精美賀卡，寫上寄語還他，不再是全班統一文案，整整寫滿卡片。

也算是感謝，高中兩年他對她的關照，雖嫌棄楊煒浮夸，“僅此一張，送給你了?！?/p>

抓住關鍵詞，楊煒特意看了眼尚君知，“意思是只送了我一個人？”

溫木兮重重點頭，尚君知掃了眼他手中杏黃卡片，手漫不經心一下下輕觸桌面，似沉思著什么。

楊煒將他小動作收入眼底，生了逗弄之意，繼而問道：“為什么？”

毫不猶豫回答：“你是朋友，這是謝禮同時是紀念品，此一別江湖再會，有緣才能相見，給你留個念想?！?/p>

聞言，尚君知嘴角上揚，雙手交握放在腿上，看著楊煒，似有蔑視之意。

他不死心，開門見山，“怎么不送尚君知？”

溫木兮扭頭與尚君知相識一笑，他自懂她送禮含義，決定親自解答來自‘朋友’困惑，“因為以后還會見到。”

剛想說哪來勇氣這么肯定，察覺他們表情含笑，話到嘴邊停了下來。

年少時，約定了未來相遇，做了所有規劃，曾當著大人面許下豪言壯語，似要從此義結金蘭，大人會心一笑。

直到約定時日到來，長大后的他們才懂大人當時的笑容，以體會無數勢態經驗道述年輕無知無畏。

高考當天，眾多家長守在校園門口，等候自己孩子面帶笑容走出來，考場內四處設置安全圍欄、保安，禁止一切人打斷高考。

廣播一遍又一遍提示學生應備齊物品，檢查準考證。

學生們緊張激動到說話打結，所有人站在考場外等待廣播通知進去考場，同學間相互寬慰鼓勵。

溫木兮與尚君知站在一處，兩人被分在不同考場，小聲念叨第一趟考試知識點，碰到遺忘的地方便詢問身前活儲存器。

尚君知默默聽她念述，借機自己也過一遍。

廣播響鈴，依次進入考場，溫木兮揮手示意加油，尚君知淡淡點頭說了句，“考完不要亂跑，在這里等我?！?/p>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