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了不走堵車的路,繞了半個城一遍,路上她開得很慢很慢,腦中思緒紛飛,她努力克制著情緒,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在前方的路上。她覺得非常煩躁,胸中壓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額頭的青筋也在突突得跳著,她甚至想到,如果今天出了事,就這么了結了也挺好的。不用再顧及任何人,但似之會不會很傷心呢?過了幾年,相信他接受了事實以后,也會慢慢接受自己的死亡吧。所以這世上她唯一牽掛的人,也能有一個讓她心安的結局,便也無所求了。
原本十分鐘的路程,舒妤硬是花了快一個小時。而此刻容博早就已經做好了晚飯,在家等著舒妤的歸來。看著舒妤憔悴的模樣,心疼地拂去她額前的碎發,“洗洗手,吃飯了。今天,我試試了做紅燒肉呢,貌似還挺成功的。”
舒妤洗手上桌吃飯,望著滿桌的飯菜,卻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來,但實在是不忍心辜負容博的一片心意。剛吃了幾口,舒妤完全壓制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跑到洗手間里去吐,吐了好久,連黃水都吐了出來。很久不見舒妤出來,容博很是擔心,畢竟她現在是個孕婦。匆忙跑到洗手間門口,輕輕地敲了門。突然,門開了,只見比剛才臉色還要難看,容博剛想問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舒妤就強撐著慘白的面孔說:“似之,我沒事。我就想一個人待一會。”舒妤徑直走向書房。
盡管容博很是擔心,還是他知道,這個時候哪怕問,也問不出什么結果來。與其這樣,不如就隨她去吧,但容博還是守在書門口。不久之后,里面傳出了嗚咽之聲。不說也知道,想是舒妤怕自己擔心,所以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如今,即便是一個人待在書房里,也還是不敢大聲哭泣。她處處為自己著想,而自己是這樣無用,什么都為她做不了。他第一次感慨“百無一用是書生”!
舒妤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一定讓容博擔心壞了,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也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她無力地捶打著自己的小腹,真的,這一刻,她恨透了這個孩子。它的到來,破壞了她原本已經回歸平靜的生活。現在,如果僅僅只是她一個人遭殃,她并不在乎。因為七年來,她早就習慣了在黑暗里生活,摸索前行。可是如今,蕭子慎一定會將容博牽扯進來,該如何是好?她實在是不愿看到她愛的人,為了她,孤注一擲。何況,結局如果在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又何苦去和命運做無謂的斗爭呢?
一想到這里,舒妤感覺自己頭痛欲裂。面對這件事,完全無可奈何,絲毫辦法都沒有。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氣餒的時候,必須振作起來,因為未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而她明天,還是去解決職業生涯中最大的障礙,一著不慎必定滿盤皆輸。對于明天上庭,舒妤沒有絲毫勝算。但是總是要為所有的事來做一個收梢,至少要把眼前的事做好。即便,這會成為她職業生涯中的最后一段。在她舒妤的字典里,向來沒有回頭箭的說法。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第二天清晨,舒妤早早起來。一方面,她確實是擔心這個案子,有些神經緊張得睡不安穩;另一方面,也有想要證明自己一切安好的想法。自己昨晚的模樣,大概會讓容博擔心一整晚。雖然容博嘴上什么都沒有問,但是舒妤明確地在他的眉宇間看見了焦灼和擔憂。他已經如此疲憊,實在不應該再給他添上憂思。
如今,舒妤早起來做早餐,也是真真切切想要告訴容博,自己沒事。她自己在廚房忙忙碌碌,都是些常規的菜色。考慮到容博的胃,舒妤準備了中式早點。她記得容博說過:“在海外那么多年,最為想念還是那清粥小菜。”舒妤躡手躡腳走進臥室,看見容博還未起,也不忍叫醒他。最近的他,因著內憂外患,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眼圈周圍的烏青,早早地說明了問題。如今,能多睡一會就多睡一會吧。于是,舒妤輕輕闔上門離開了,她有害怕容博沒有看到早餐,便在臥室房門上貼上便條,隨機拿上車鑰匙去了事務所。
許是天色還早,路上并沒有那么多人。舒妤用余光打量著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長于斯,卻也幾乎將前面二十年的所有的榮辱,都埋葬在這里。明明還是雙十年華,心卻蒼老到幾近寒冷,對于一切事物都無所動容。
在事務所里,站在自己的辦公室前的落地窗,看著晨曦初上。遠處的主干道,已是車水馬龍。在這個城市的中心商務區里,每天都上演著各式各樣的喜怒哀樂。每個人都循著自己的軌跡,像個時針一般旋轉著,周而復始,始終都逃脫不了命運的輪盤。這里的人每天都行色匆匆,根本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也許只是不愿浪費時間在無聊且與自己無關的事物罷了。在事務所等到鐺鐺來了,就準備出發去法院。離預計開庭時間還早,舒妤站在法院門口,凝視著這座建筑許久。陽光映在這威嚴肅穆的建筑上,仿佛使這座建筑更加光芒四射。
以前還在法學院的時候,這座建筑無疑對于那時的她來說,是神圣無暇的。還依稀記得,當時的專業課教授曾說過:“在座的各位,許多人都會從事和法律相關的工作。更大一部分的同學會去做律師。你們該記住的是,不要成為單純的利益訴求者,你們是維護社會公平和正義的使者。”當時的這番話,使得舒妤熱血澎湃,對于這個職業更加心馳神往,因為這是神圣而光榮。她覺得憑她的一己之力,至少能夠得到她要的正義。
可誰知,她連校園的門還沒有邁出,就被現實無情打壓,連申辯的機會都未曾給她。她默默地看著來來往往人的嘴臉,滿口仁義道德。從那時開始,她心中的信仰完全分崩離析。她不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她沒錯,為什么要接受錯誤的審判?原來那么多年,她所堅信的正義在這一刻是那么滑稽可笑。多年后,她才懂得,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絕對的對錯,規則本就由強者制定,弱者只能順從。
直到小助理鐺鐺在遠處呼喚著她,舒妤才從自己的記憶里走出來。也許是最近太累了吧,總會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也是時候給自己一個長假休息一下了。小助理將昨晚整理好的資料袋交給她。舒妤走進法庭,將所有的證明材料遞交法院后,準備開庭。
這場庭審,舒妤自覺已經準備充分,大概最后的判決也不會太糟。等到正式開庭的時候,舒妤卻發現檢方深知自己的準備材料,而且對方準備更加充分,滴水不漏。此時,舒妤才深感不妙,可為時已晚。最后,加上關鍵證據的不翼而飛,使得證據不足而敗北。
最終的宣判結果,甚至比預想最遭的情況還要糟上萬分。當獄警收押張姓老板的時候,他絲毫不顧禮儀地沖著她歇斯底里般吼叫:“姓舒的,你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我一定要告到你身敗名裂,讓你永遠不能翻身。”
聽完這番話,舒妤不禁脊背發涼,并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威脅。而是,她居然現在才知道身邊有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