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便說回去準備打通渠道的財物，過兩天就給我送來，以便到時候為其上下打點。

看來泰王府這次，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林太師并未馬上表態：“甫兒，此事你怎么看？”

“我看這次出海后，唐韜定會回來跟我大肆宣揚，所賺錢財。”

玄甫知道父親是想考自己，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本就有意拉我入伙，同做生意。只怕到時，我若拖著不答應，他們便會讓……讓尹沁竹來慫恿我，或者讓其他人再邀我去幾趟賭館。

一旦我答應后，只怕再出一兩次海，他們就要想方設法把我套牢，甚至拉您下水了。

我想，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想做兩手準備。萬一不好拉攏您，或是拉攏之后，產生利益分歧，他們好用手中的把柄，逼您答應他們的條件。

想來，泰王府為了籠絡我們林府一派，聯手對付陸府。也是費盡了心思。”

“甫兒，此事非同小可。”

林太師點點頭，隨即提醒道，

“你在處理這件事情上，務必小心，有意外狀況，及時跟我匯報。另外，兒媳婦那邊你也得小心，尤其是她現下知道了你的偽裝，無論如何也不要大意。”

提到沁竹，玄甫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遇事冷靜而謹慎的雙眸。

“孩兒明白。”

晚上的餐桌上，和往常一樣，上演著林父林母的日常拌嘴。

別說是林玄甫了，現在，就連沁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她也學著他那樣，只是埋頭吃飯，對眼前的爭執充耳不聞。

他們要吵，就讓他們吵吧。

他們之間的爭吵，究竟是為了幫林玄甫掩人耳目，還是真的合不來而爭吵，這點沁竹卻看不透。

自從書房事件后，平日和玄甫獨處時，他們雙方之間都沒再偽裝。只是，林太師和林夫人對她的態度和言行卻一如從前。

林太師如此倒不奇怪，畢竟她又從未和林太師單獨相處過，每次見到他都是在這飯桌上，他又怎么可能會對自己提及泰王府、眼線一類的事。

至于林母，這種如常才是不正常了。

在林府，跟自己接觸最多的便是小曼和林母等人，這幾天有一次四下無人的時候，林母提及玄甫，還是一副溺愛、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態度。

莫非，林家父子將林母也蒙在鼓里？

林玄甫對他親娘也有所防范……

算了，別多想了。

沁竹斷了自己的思緒。

萬一被他們察覺，又該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了。畢竟現在自己可是希望依托他們，想辦法解決在大夫人那邊的困境。

“呵，你們都吃晚飯了——”

正在沁竹想要趕緊吃完飯，好早點離開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個爽朗的聲音。

順聲望去，這個季節，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來。來人還未走近，根本就看不清，只看到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下，兩個亮著光的燈籠，伴隨著幾個人走來。

在太師府里，能這般大聲嚷嚷的，能有幾人？

“怎么，”那蒼老但有精神的聲音又開了口，“你們吃飯就不給我留一份的嗎？”

聽那半帶玩笑的腔調，沁竹回頭看了玄甫一眼，只見他已放下來碗筷，臉上盡是出乎意料的神色，沒有半絲敵意。

“你們幾個，”方巧來人也走得近了，“都不知道等等我。”

從暗中走來的，是一個面容枯皺，年齡大概七十多的老婆婆。

她穿著錦面的酒紅色外褂，里邊是金色衣衫打底，發髻上戴了銀鑲綠玉的發冠。她身旁雖跟著幾個小廝，但精神勁兒十足的樣子，并未讓任何人攙扶她。

看她的這身裝扮，沁竹也大約知道來者何人了。

“奶奶——”

玄甫站起身來，奔一樣地跑到了她面前，矮了身子，一把擁抱了她，像個小孩似的，在她面前撒起嬌來。

“你個老東西，你也不早點過來看我？”

這也是偽裝的一部分……嗎？

沁竹看了這景象，手里的碗筷還停在半空，怔了一怔。

完全難以相信，眼前把祖母叫做“老東西”的，和騙了她大半年時間的，是同一個人。

在他奶奶面前，他一直是這個德行？

他的祖母，對他的假裝，應該是半點都不知情的吧。

“好孫兒，”奶奶被叫“老東西”后，非但沒生氣，反而笑道，“我這不是來看你們了嗎？”

大概，“老東西”三個字，已然是玄甫對他奶奶的愛稱，在家中被特許了的。

“娘，”

林太師也站起身來，走上前兩去，帶著擔憂的語氣責怪道，

“你怎么來也不說一聲，大晚上的……我好讓人去接你。你吃了飯沒？沒吃的話，我讓廚房再做幾個菜。”

“早就吃過了，我說著玩兒的。”奶奶嗔怨地看了他一眼，“沒你派人來，我不也同樣到了嗎？難道還缺胳膊少腿的？”

這老人家說話，也是直言直語，沒有半點忌諱。

作為表面上的晚輩，沁竹也站起身來。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眼角余光瞥到的，比她晚幾秒站起身的林母，臉上似乎有幾分不情愿的神色。

該不會……

“上次二弟說你腿腳不便，”林太師關切地打量奶奶道，“你現在好點了嗎？”

奶奶一愣，隨即趕緊笑道：

“哦，那事兒啊。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偏偏那幾日，杭州又下雨不斷，惹得我這身老骨頭都沒下過床，才錯過了好孫兒的婚事。

現在好多了，能走能跑的，我這不就來看你們了嗎？”

“奶奶——”林玄甫岔開話題，像個大孩子那般撒嬌道，“我要吃你做的地道杭州菜。”

“好呀，”說起做菜，奶奶有幾分興奮，她疼愛地拍了拍玄甫的面頰，

“我在你二叔家專門學過的，就是為了回來，做給我的乖孫子吃。來來來，把我的東西拿上來。”

隨后，兩個下人便拿了幾個盒子上前來。

“太師爺，你最愛的名家山水畫，”奶奶把盒子遞給二人，“玄甫，這是給你和孫媳婦的……我那孫媳婦呢？”

她抱了兩只盒子，興致很高地朝廳內探望，視線剛好和沁竹的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