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是無所謂，只要不是必訓項目，各班排自行選擇就可以，想練就練，不想練也不強求。而霍連杰的意思是，技多不壓身，多學一樣就是一項本事，將來肯定餓不死。

雖然不知道打背包和吃飯到底有什么聯系，但是霍連杰的話在班里就是圣旨，就得遵守。

于是，全連三個排九個班，只有九班訓練緊急集合。

當初韓松他們還是很不理解，沒用的東西訓練它干啥。后來下連后的訓練，甚至退伍后，慢慢才明白，這打背包是真的有用。下連后背包改為打背囊，因為有這基礎，九班出去的新兵在緊急集合速度都是最快的。退伍進后入社會，外出打工抄起被子就走，當過兵的人和不當兵的人，整理的形式都不一樣，當過兵的非常有條理，一個小小的皮箱能容納一個大男人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單從這件事來說，韓松還是挺感謝霍連杰的。

新兵們吭哧吭哧在新兵連摸打滾爬的時候，也終于迎來了他們第一個離家的新年。

過了臘月二十，年味就開始冒出來了，隔著老遠傳來的鞭炮聲，跑道上不斷開進來的地方百姓送菜的貨車，和斷斷續續日漸增多的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家屬來訪。

韓松也是不斷在幻想著在外離家過的第一個新年，對，是幻想，因為這個新年注定讓他沒啥好驚嘆的，部隊向來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

臘月二十八早上，霍連杰請假外出，帶著八班長出去采購年貨了，八班、九班的訓練則是由副班長組織。

“報告！”連部執勤人員回來直接跑向連長，“門崗電話，張歡家屬來了?！?/p>

韓松掃了一眼張歡，這小子上午訓練一直心不在焉，一直在出錯被罰，這會還在被罰站軍姿。聽到執勤人員這話，身體明顯晃動了下，頭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連長。

“我說你小子一上午怎么一直犯錯，原來是這樣?！边B長瞪了一眼張歡，“鄭超群，去，帶著這小子先跑個800米，回來后直接帶到連部！”轉身跟執勤人員去門崗接張歡家屬了。

張歡很難受地跑完這個800米。他的確給家里人打了電話，打的那天一邊說一邊哭鼻子。大家以為他是想家想的，還一個勁的安慰，沒想到他是把他父母給叫來了。

他們之間的談話過程自然不會被知曉，整整一天都沒見到張歡，霍連杰下午回來后就直接去了連部，自然，飯被通信員送到了連部。

晚上休息前，八班長有些玩味地說了一句：“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這小胖子怎么就那么想不開呢。不過你們要慘了，要么明天加強軍事練習好好過年，要么加強思想教育過不好年。”

霍連杰大概在晚上11點回來的。回來后直接把九班所有人從床上都叫了起來。

“來這里也有兩個月了，有些話咱得提前說明白了，你們之間還有誰受不了部隊的生活？”

睡得迷迷糊糊的韓松他們站成一排，被這個問題問得一臉茫然。不明白霍連杰怎么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你們從地方來到部隊，肯定有不習慣的地方，這些日子以來，能滿足你們要求的基本我都滿足了。但是部隊是鍛煉人的地方，是培養合格軍人的地方，不是來享福的。如果這點苦你們都吃不了的話就趁早退出，不要浪費大家時間，也不要浪費國家資源。所以如果現在誰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打算退出當逃兵的，趕緊說出來，不要以后難做?！?/p>

大家一句話沒說，畢竟在來之前，多多少少也知道如果被退兵或者當逃兵意味著什么。另外，每個人當兵或多或少都有些目的，如果這時候就離開了，實在是得不償失。

“沒有是吧，那就記住你們的選擇不要后悔，行了睡覺吧。”霍連杰沒頭沒腦的說完這句話，又出去了。鄭超群也什么都沒說，讓大家趕緊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韓松在想，難道是張歡堅持不下去了想離開？

事實是，張歡的確是堅持不下去了。以他的體重，無論任何訓練項目，都是有些困難的，尤其是長跑，每次都是最后一個跑完，每次跑完都是氣喘吁吁，臉煞白煞白的。有的時候別的老兵看見了就會打趣說這要是跑五公里不得跑死在半路上啊，聽得張歡心驚膽戰的。

更何況新兵比武前連里面也組織過一次五公里適應性練習，不要求時間的那種，只是跑著適應一下。而且那天老兵們也在跑五公里，得知下連后可能是一個連隊的，好幾個人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好心，前拉后推著張歡一直跑到終點，而張歡的表現就是，等跑完立馬躺地上不動了，無論副班長怎么生拉硬拽，就是不起來。

后來在霍連杰刻意的安排下韓松感受了這種感覺，這種在長跑中前拉后推的感覺很奇怪，怎么說呢，絕大多數老兵們都稱之為“讓子彈飛一下”的感覺，的確是飛一般的感覺，速度超快，身體也基本不怎么費勁，但是腳一步都不能停，必須一刻不停速度不減地跑下去，有些身不由己。但是就是因為不是自己跑的，身體極度不適應，呼吸和身體協調性完全不一致，會導致很嚴重的過激反應，更嚴重的話可能導致嘔吐眩暈等，要是協調性很慢的下頓飯基本不用吃了，因為吃了也會吐出來。

期間韓松聽張歡偷偷說起過幾次，自己實在訓練不下去了，太難受了，長這么大生病都沒這么難受的。韓松也是不斷安慰著他，新兵階段都這樣，下了連就好了。也給他看自己受的傷，只是再多安慰的話就說不出來了，畢竟自己沒當過兵，后面的生活到底會怎樣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堅持到現在，加上新年臨近，年味漸濃，從未離開過家的張歡打退堂鼓了，趁著周末給家里打電話，說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要回家。

有些事，如果咬牙堅持下去，時間長了也就過去了，習慣了。但是一旦中途萌生退役甚至中斷了，想重新拾起來再繼續下去就比較難了。就像張歡家長的到來，導致張歡根本無心繼續訓練，天天在連里紅著眼，父母陪著，這兩天的訓練完全荒廢了。

最后，連隊在征求了新訓大隊領導和他爸媽意見后，直接讓他二老在部隊過年，好好安撫下張歡的情緒。

臘月三十那天不用訓練，各班排準備著物資過年。上午把宿舍進行了布置，氣球，折紙，對聯啥的都貼上了，下午全連去食堂自己動手包餃子。張歡媽媽那一手包餃子絕活徹底驚呆了新兵們。面團在她手里隨便揉了兩下就成型了，搟面杖動了幾下一張餃子皮就好了，放上餡料，一個漂亮的餃子就成了！

當然，整個排的餃子不能讓阿姨全弄了，有想法的新兵趕緊討教技巧，萬一明年帶新兵，露了這一手，不說能騙到那些新兵，起碼不會再拿出丑八怪的餃子被人取笑。韓松也擠在里面學習，倒不是想帶新兵，而是等退伍回家在爸媽面前露一手。

晚上八點，全連集合在俱樂部看聯歡晚會，提前買的那些零食全都拿了出來，擺上飲料，撲克牌，一個班圍在一起談天說地。在這天晚上，在不違反條令條例的前提下，大家可以肆意的玩樂，看電視，打撲克，輪流給家打電話嘮家常也可以。

張歡父母坐在連長指導員那里和連里的領導聊天，張歡則被趕回了班里，要求必須和班里的人在一起?；暨B杰時不時的瞅一眼他，見他心思仍然不在這里，眉頭緊皺，借著休息的空擋，拉著韓松和八班長一起去了外面。

“上次比武你倆算計了我一把，這次得還回來，想想辦法讓張歡安心呆在部隊。”霍連杰掏出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韓松沒說話，倆班長在自然輪不到他先說話。

八班長摸摸下巴：“班長，你咋想的？”

“于心不忍，要是不知道他家那么嚴重的情況，這兵退也就退了，對我沒啥影響。現在是一旦退了他，那罰款他家可承受不起的?！?/p>

韓松有些摸不著頭腦，退兵還有罰款，不是直接去坐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霍連杰看著韓松：“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退兵對張歡沒啥大影響，但是對于你這個大學生影響非常大，最嚴重的的是你的檔案里會有記錄，等你畢了業，除了回家種地，一切社會工作都與你無緣！”

韓松縮著脖子小心道：“真有這么嚴重？”

八班長劉天接話：“你以為呢，再說了，你一個大學生思想覺悟咋那么低。而且如果這么點苦都吃不了的話，社會那些大苦你更吃不了，那你覺得哪個單位敢要一個遇到一點苦難就躲的人?！?/p>

霍連杰擺手：“行了，說張歡這事呢，韓松以后再說。趕緊想辦法！”

八班長摸著沒長毛的下巴說道：“去炊事班或者駕駛排怎么樣，那邊訓練強度小的多，也基本沒啥作戰任務?！?/p>

霍連杰又看了韓松一眼，毫無顧忌地說：“就算去，也得把這剩下的兩個月過完才行，現在他是打算不呆在這受這份罪了。韓松，你眼珠子別瞎轉了，想到啥辦法沒？”

韓松氣的不禁心里嘀咕：“這么晚也能看到？什么眼神啊這是。”

當然，這話可不敢說出來，敢說出來，倆個班長大人絕對讓自己這兩年很“舒服”，而且方法不帶重樣的。

韓松收拾好心情，小心地問：“班長，張歡家里特困難嗎？”

“差不多，他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守著家里那幾畝地一輩子了，指望著張歡當兵能出息點，走出那個山村呢。”霍連杰又狠吸了口煙。

“家里還有個妹妹，連學都沒上完，想著早點嫁出去存些錢給張歡娶媳婦，卻又不想委屈了她。也一直這么僵著?！?/p>

“都這么嚴重了，沒給他們說明利害關系么?！卑税嚅L皺眉。

“二老聽到罰款，差點癱在那，承受不起啊，苦口婆心的勸張歡，但是作用微乎其微?！?/p>

“退兵罰款罰多少？”

“他們那里至少一萬，嚴重的話罰的更多?！卑税嚅L接過話。這一萬現在對很多家庭來說基本算不上什么了，對于山溝溝里的村民來說，那就是一筆巨款！

“班長，張歡就是因為體能跟不上才打算走么。”

“不全是但也是引發因素，體能都是練出來的。而且他家今年遭了災，莊稼幾乎顆粒無收，又有伙騙子趁火打劫，幾乎把村里人騙得傾家蕩產。張歡想退伍回家，找到那伙騙子，這樣也能幫著家里做些事。”

“現在他體能訓練總是不過關，訓練跟不上，心思就不在部隊了，不過這個罰款也讓張歡很是猶豫，畢竟自己家什么情況他也知道，不想再給爸媽找麻煩?！?/p>

“不能免了罰款嗎？”

“能免還用得著這么費勁勸張歡留下嗎，據說過完年當地武裝部也要派人過去看看到底什么情況?！?/p>

“班長，我有個辦法但不一定成功，那個你幫我搞套士官銜暫時用用，萬一有巡邏崗我也好過關?！表n松覺得他可以試試。

倆班長互相看了眼，又懷疑的看著他：“能成功嗎？”

韓松撓撓后腦勺，有些心虛的應道：“我試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p>

霍連杰伸手就把八班長的銜扯下來遞給他：“用這個吧?！眲偡磻^來的八班長直對霍連杰翻白眼，不過被他無視了。

韓松手不由自主地發抖了，二期銜啊，這在連里可是很牛逼的存在了，要是被王凱知道了，鐵定羨慕死丫的，不知道那些老兵見到了，會不會叫班長。

心里正美美的想著，八班長冷不丁來一句：“現在就去叫他下來吧，我跟你班長在那邊黑暗的角落盯著你，辦完事還給我，省的你帶著我的銜亂跑惹是生非?！?/p>

霍連杰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催促著趕緊去，二人跑到不遠處的犄角旮旯隱藏起來了。

韓松上去把張歡叫了下來，當然還是老地方，那倆班長可在不遠處盯著呢，如果跑別地方去，晚上休息的時候鐵定練他。

大過年的，自己才不要去觸這個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