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接天神,掃榻……不,掃車……不不,洗車那是必須的。坐在香噴噴的駕駛位上,只覺人都清爽了許多。
接到天神時剛過凌晨兩點,他一人一包,慣例漁夫帽與大白口罩,一上車就縮在副駕座里,頭歪向一邊,看起來又是辛勤并透支的一天。空氣因他的存在而變重,我努力抑制著心內的狂喜,緩緩發動車子,然后順利開出個五六百米,前方就堵上了。
一豪車與另一豪車相蹭,倆司機下車后攔路對仗,爭得不可開交,憑后面的怎樣狂按喇叭都沒用,我急得直看時間,這畢竟是我頭一天上班,總感到出師不利,有些晦氣,好幾回側臉看向天神,他睡得死死的,心里才總算因僥幸而放松。
約摸半小時后,道路才完全疏通,開回老區都已經四點過了,路旁有早餐點早早地支起營業,我一看正好賣得是心水的豆漿油條,便停下車點了一份。輕悄悄地開啟一小條窗縫,在悄聲細語中完成交易,老板看見我鄰座上有人,沉睡的男人,默契的很,找錢時連慣常的唱收唱付都省了,簡直不要太暖心呵。
后將車停進車位里,離樓道不遠,正打算叫醒天神,結果一扭頭他居然先醒一步,并且,手里還舉著……我的……豆漿油條。一口清脆,一口滋潤,津津有味。
萬丈黑線從我眼前飄乎而過,留白式安靜的車內,我一臉無語。
“你醒啦?”我問。
他繼續大塊朵頤,咀嚼的間隙回答我:“剛剛。味道還行。”
他在笑,明明白白的笑。
我認為按照常理我應該覺得他是不知者無罪,無意錯將這份早點當成是為他專門預備的,故才能如此這般心安理得,but,只恨他笑容里的得意明亮的過于顯眼,讓人不禁懷疑,他這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會不會,王薔啊王薔,你清醒一點,人家可是人品孤高的天神,怎么會干出“奪食”這等事呢?這其中必有誤會。
我一記強顏歡笑,“到了,我幫你拿行李。”
“嗯。”他無比超然地點點頭,大嘴一開一合,含下最后一截油條。
于是我的心幻滅啊幻滅,上樓路上全程腳踏海綿,軟到一個不行,而身后,隱約一抹笑意躁動,天天走過的老舊四墻莫名和顏悅色起來,透過窗格,我看見遠處一抹金黃,晨曦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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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發信息:寓哥,你的晚餐打算怎么解決?
好久他才回:有什么好建議?
我:我家有大牌貓糧……哈哈,開玩笑的……我可以幫你點外賣啊,你想吃點什么?
他這次答復得飛快:你不會下廚?
我怯怯地答:會是會,但有毒,不建議您輕易嘗試啊。
他回:心字底抹掉。
我愣了一下才薅出這話的根源,“您”與“你”,突然一下覺得他真不愧是全民偶像,真夠有修養的,趕緊發送了一個“我錯了”的表情包過去,我親手繪制的。接著繼續問:你想吃點什么?
隔了一下下,才收到他發來的答復:我自己解決就好。就餐問題不在你的職責內,以后不用費心了。
哦——我草草答應。屏幕一黑,我突然有些落寞與后悔,王薔啊王薔,你可真夠蠢的,人家只是請你當司機而已,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助理,你憑什么過問他的一日三餐啊?說不定天神此刻正嫌棄你既啰嗦又逾越呢。記住,牢記,切記,這種錯誤以后可不能再犯了。
一面想著,一面起身,王杰出正趴在窗前,雙眼天高海闊地飛翔著,我將要抱起它,它卻如脫弦之箭一般飛走,一下子躥到了沙發上,我無奈地撒了一聲嬌,“喵?”,仍換不來它的回頭一瞥。連它都這么冷漠,真叫人倍受打擊,沮喪如我,也只能使出殺手锏了,“王杰出,有小魚干哦。”
它猛然一下轉頭看我,雙眼晶光發亮,瞬間以我為重。
我心情這才轉好,樂呵呵地沖它招招手,“來來來,跟著姐姐有魚干吃哦,我摸不到天神的衣角,還摸不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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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月底我會偏忙。
我本職有個小圈子,里頭也有“經濟人”,主要負責整合各大雜志畫刊對插畫圖的需求資源,然后再平均分配給手上合作的各個插畫師,從中提取抽成,這種人斡旋的本事很大,卻也敵不過那些個拖稿的。若要遇上一兩個不靠譜的插畫師交不出初稿,他們也沒轍,只能把單子急轉給其他人,一遇上這類緊急插單,就好像被人強擰發條似的,生將月末轟炸成根本停不下來的墳場。
偏偏,正值月底,又是急活,又冾逢天神回來,急得人一時頭大心煩。
開車路過一排餐館時,正中午,喜提飯點,四周一片蔥姜蒜末油煙味,將整條街都塞滿了。
忽然李寓急急忙忙的拍打起前控臺,砰砰作響。
“停……停車……”還傳來一陣想吐的聲音。
我猛一腳剎車,回頭,他果然緊緊捂著口鼻,雙眼漲得大大紅紅的,因為不停反胃,身子怪異地抽搐不停,嚇得我連忙按下四面車窗。
怎么了?
暈車?
我的車技已經爛到這種地步了?
他又猛一下抬起頭來,往街邊掃了掃,然后彈開安全帶,火急著掰動車門把手,想要沖下去,可惜還是遲了,最后他“哇~”的一長聲,直接吐在了車門上。
一陣異香迅速擴散。
他沖了下去,直奔到一個綠色的大垃圾桶邊,開始一陣狂吐。
事發突然,前大約十五秒我愣得一動不動,接著火速彈開抽屜,取出常備的紙巾來,緊隨他下車,并遞到了他手里。
他大概是“沒臉見我”,一直低埋著頭,專心并撕心地繼續嘔吐著,我一看也沒我啥事了,便折回車里,取出洗車手套與濕紙巾,飛快地將他吐過的地方清理一遍。
不知多久,一個黑影罩過我的頭頂,“對不起。”聽聲音之憔悴與歉然,直教人心疼到骨子里。
我回頭沖他一笑,“沒事,我以前也常常暈車的,是不是我剎車踩急了?”
他搖搖頭,“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