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天空暗淡,陰云蓋頂,密密麻麻間似有大雨即將落下。盛夏之中,涼風迭起,卻又讓人覺得冷氣森森。
京城皇宮大內之中,一身素色道袍的魏國皇帝拓跋昊雖然靜坐在蒲團之上,然而不知為何,卻總是無法入定。
心煩意亂之際,他忍不住將面前的一塊修行用的凈瓶摔得粉碎。
“嘭~”
清脆的瓷器破碎聲瞬間傳遞到屋外,就在同一時間,殿門被打開,一個手握佛塵,身作錦衣紅袍的人便沖了進來,正是守候在殿門外的御前太監龐云。
龐云一見滿地的碎片,竟渾身顫抖地跪地叩拜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司馬相國已在政事堂安排剿匪救災了。”
“他司馬茹就是個蠢貨,都說了俗事不要來煩朕,他倒好,弄得烽火四起,怎么能讓朕安心修煉。”拓跋昊近乎在用吼的方式說道。
自從前些天收到八百里加急的秘奏后,拓跋昊就再也無法安心修行了,作為一個執掌魏國三十多年的皇帝,他修煉長生,無非是想要站在權利的巔峰更長久一些,不是為了當道士,如果天下發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那么離死就不遠了。
“這五日來,水鬼之禍愈演愈烈,大有星火燎原之勢。朕治理江山那么多年,還是頭回被一群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給羈絆住,真是笑話,要不是看在貴妃的面子上,朕非宰了他司馬茹不可。”
龐云急忙勸住皇帝道:“主子,司馬相國也是忠心為主,這些年來不是也替主子將朝務打理的妥妥當當,且看他處理個章程,您就不要跟他生氣了,當心氣壞身子。”
龐云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替司馬茹說上幾句好話,一間依山傍水宅院外加五萬兩銀子肯定是值得他說上幾句。
當然貴有貴的好處,龐云總算將拓跋昊勸住不再計較司馬茹的問題,這時皇帝忽然想到什么,隨口問道:“張成孝有消息了嗎?”
“主子,張都督除了十天前已經托奴才轉交給主子的信外,目前暫未有新的動向,奴才已經密令內衛禁軍大部前去接應,想來這時已經在路上了。”龐云回答道。
“張成孝說他擒獲了一個少年,或許跟水鬼之禍有關,而且這個少年不似朕以前用僰人秘術試驗過得試驗臺,被水鬼咬后竟然毫發無損,沒有變化,這點才是最讓朕看重的,說不定這個少年與僰人長生術有所關聯。到時候只要用他來試驗,朕的長生術便有望了,大道可期啊。”
一說到長生秘術,拓跋昊就像換了一個人,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暴躁不安,滿臉的興高采烈。
“把我那個把兄弟叫到宮里來吧,我也很久沒見到他,這幾日心神不寧,就不修煉了,讓他陪我下下棋,聊聊天。”拓跋昊吩咐道。
他說的把兄弟,指的是御前第一紅人隆武候趙無極,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那或許是指的那些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的皇家兄弟,然而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趙無極的爹原先是先帝的御前帶刀侍衛,那年趙無極七歲,被老皇帝相中做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拓跋昊的侍讀書童一塊兒長大,那年拓跋昊只有九歲,與趙無極年齡相近,又都是最好玩耍的孩童,自然玩到一塊兒,加之拓跋昊的身邊除了太監就是宮女,也無一個玩伴,因此和趙無極極為合得來。兩人幾乎同時長大,自然感情比手足還親,后來老皇帝駕崩,拓跋昊繼承皇位后,便封自己的把兄弟為大將軍,對他信任有加,而他這位把兄弟也實在爭氣,多年來一直為他東征西討,平定叛亂,屢立戰功。更難得的是,他的這位把兄弟知進退,懂分寸,從不恃寵而驕,也不任意妄為,幾十年來一直恪守為臣之道。
這些年來,許是上了年紀,有些念舊,每到一閑下來總是想著過去的時光,于是就格外想念他這位相伴多年的老兄弟來。
龐云知道那位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忙吩咐人去請隆武侯爺。不一會兒,得到門外傳來通報,隆武候爺已經在門外了。
隆武候趙無極一身絲綢隨服的走了進來,他的臉頰方方正正,面中卻帶著些許蒼老,兩鬢雖然已是稀疏且斑白,卻掩蓋不住眼中的機警靈動。
一見面拓跋昊便笑著問道:“你這老倌來的倒挺快啊。”
趙無極便湊趣道:“想著前兩日下棋贏了皇上好幾盤,皇上肯定會差人來請我,這就在府里時刻準備著,就能皇上召喚了。”
拓跋昊笑罵道:“你這老家伙,贏上朕幾盤就叫你吹上天了,看今日朕非好好滅滅你的威風,殺你個片甲不留。”
龐云急忙讓人取來皇帝的黑白棋子,就著木刻檀木棋盤分坐兩邊下起棋來。拓跋昊喜下圍棋,于黑白世界之中,執掌千軍萬馬,玩弄權謀詭計,肆意縱橫在橫豎方形之間。
他執黑先行,他在右上角星目“啪”一聲落下一子,算是先行布局。趙無極執白緊隨其后,在黑子一旁緊緊貼著,口中還逗趣道:“微臣一定要緊隨陛下才行。”
拓跋昊笑笑,繼續在上面填充著“勢力”,兩人落子如飛,你來我往,扳打提花,征枷滾撲,從上角一直殺到了下角。
終于,兩人開始了天元處的爭奪,下到中盤,兩人的落子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開始頻頻陷入長考之中。
拓跋昊在落下一子后忽然說道:“你聽聞外面的動向了嗎?”
趙無極也接著落下一子后回答道:“聽說了一些,好像都在傳西南地方在鬧水患吧。”
又忍不住抱怨道:“臣的夫人都跟臣抱怨說蜀中鬧水患,害得蜀錦都漲價了。”
拓跋昊一邊下棋,一邊不以為意地笑道:“你這個閑散侯爺當久了,都失去了往日的敏銳了。”
“我跟你講啊,說是鬧水患,不過是為了遮人耳目,不引起恐慌。”說著神秘兮兮地說道:“其實在西南半壁此時正在鬧鬼。”
“鬧鬼?”趙無極“大驚失色”之下,手指拿捏不住,白子竟然毫無征兆的摔落在棋盤山,他慌忙要用手去撿,不料拓跋昊卻伸手攔住了他,好似陰謀得逞一般興奮地說道:“落子無悔啊,你這老倌不會是要悔棋吧。”
趙無極只得懊惱地說道:“微臣被皇上嚇了一跳,這鬧鬼之說也太玄妙了吧。”
“何止玄妙啊。”拓跋昊滿不在乎地說道:“聽說這種鬼由水中而出,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就會被它拿去魂魄,猶如一具軀殼,變成行尸走肉。”
拓跋昊話鋒一轉,竟然語帶激動地說道:“怎么樣,像不像當年朕依照你替朕奪回來的‘僰人典籍’而煉成的那種活尸人啊?”
趙無極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當年朕讓人依照僰人的典籍煉制長生秘藥,然后讓試藥太監服下,沒想到那個太監竟然變得狂暴不安,而且刀槍不入,見人就咬,而且咬人即變,雖有不死之形,卻難有理性之心,讓朕好生失望。”
“就在朕想要讓人繼續參詳典籍的奧妙時,不料卻突降大火,將那群活死人連同原料、醫官、僰人典籍通通燒了個精光,”
“朕心中好恨啊,可是也無可奈何,只得請國師占卜問天,國師依照上天指示告訴朕:此等逆天神物本不屬于凡塵,如若想要神物,必須歷經磨難,以赤城感天動地,方能有所收獲,所以這些年來,朕一面讓人參詳僰人的所有典籍奧秘,一面每日齋醮禱告,希望以此感動上蒼。”
“想不到朕的虔誠祝告終于起到了作用,上天將水鬼降臨于世,不是就是想要告訴朕,朕的長生大道終于可期了么。”
此時,拓跋昊狂熱的臉上呈現著不自然在紅暈,這讓趙無極的心中充滿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