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對于夏舞來說簡直就是在漆黑的夜里摸爬滾打度過的。
她記得她說完那段話之后的夜晚，冰冷的床上擠進一個人，和她背對著背躺著睡，她問道：“升升，是你嗎？”
“對不起，我白天說的話太沖動了。”甕里甕氣的聲音從被褥里傳來，格外低沉。
“戴蔭輕呢？”
“她還在外面。”
“升升，你能這么說，我就很滿足了。”夏舞轉過身子面對她，“你和戴蔭輕陪著我一路走來，我們做朋友快二十年了，你們見過我的喜怒哀樂，看過我和他的悲歡離合，你罵我，我聽著，可是……”
“怎么了？”
“雖然原話是我發的，但是Ivan被黑粉誹謗了，網上流傳的圖片被做過手腳，如果那天不是我，是另一個人的話，我根本也看不出有絲毫破綻。”
“你是說，那個人不是這么問Ivan的？”
“我真的見不得他罵Ivan。”她是個護短的人，面對韓憶，更是。
“夏舞，是時候放棄吧。”楊升升說，“等這次事情過去之后，塵埃落定，你和師兄好好在一起吧，他真的很喜歡你。還有你媽，總給我打電話，她說你手機總不開機，讓我提醒你多去和師兄接觸接觸……”
夏舞一骨碌爬起來，她想到自己的手機從凌晨關掉之后，已經整整一天時間沒有打開過了——
手機開機后顯示出了無數條未接電話，有父母的、馮敬的，還有早前楊升升、戴蔭輕的幾個電話。
幾日前的“最近聯系人”Ivan一路下翻也沒有他的名。
她已經在家待了三天了，足不出戶，兩耳不聞窗外事，更不看網上的娛樂新聞。
楊升升告訴她，Ivan拍攝一切正常，并將于明天下午回國，發表道歉聲明。
明明不關他的事啊，為什么道歉……
我還沒有學會韓語，還沒有看過你拍戲的樣子，還沒讓你習慣有我在你身邊，還沒有為你做過一些別的事情……
韓憶離開的樣子又突然在她大腦中浮現。
十歲的那年，她在他還不知道她叫什么的時候就已經偷偷喜歡上她，他其實并不像外表那么冷酷木訥，不然不會給她追到自己的機會。
二十五歲的這一年，她終于又一次看到了酷似他的身影，努力追逐著他，真的只為了見他一面，他也給足了她這個可以零距離接觸的機會。
只不過，韓憶她抓不住，Ivan也抓不住。
夏舞啊，你還是和八年前一樣沒一點長進。
Ivan果然如期順利返回C市，也果然在機場被娛樂記者包圍了。
網絡上正在直播。
視頻里的Ivan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完全沒有了平日面對媒體的光彩。
“Ivan你本人真的有在微博里出口罵人嗎？”
“那些圖文是否屬實呢？”
“你會不會覺得此事會對你未來的演藝之路有些影響？”
“作為新生代偶像你會不會覺得很不合適呢？”
“請問您的經紀人反復申明‘非本人操作’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誰做的呢？”
“您父親越先生也是從事娛樂工作，為此他是怎么看的呢？”
楊升升坐在椅子上抱著肩，不屑地撅撅嘴：“干什么啊，這到底有多大事？能把他爸扯出來。”
夏舞咬著唇，格外緊張地緊盯著電腦，迫切想知道Ivan當眾是怎么回答的。
Ivan的眼神在鏡頭下短暫的渙散了一下，接著非常鎮定道：“偶爾我對粉絲的回信是由我的助理代我回復的，所以這件事是我的助理一手造成，與我無關，但我還是要對一直支持我的人說聲抱歉。”
“您的助理不知道這樣做會給您帶來怎樣的負面影響嗎？”
“您為什么要選擇這種行事魯莽的助理呢？”
夏舞的指甲深深地陷在了柔軟的手心里，印下一道道血印。
“我猜她不是故意這樣的，至于原因是我的私事，恕無可奉告。對于你們提出的其他問題，比如是否會影響我以后的娛樂生涯，讓我名聲不堪，我并沒有此類擔心，如果我的粉絲和別的人僅憑一張被PS過的聊天記錄就否定我的成績和努力，我想自己有必要退出娛樂圈了。”Ivan回答說，“還有你們提到了我的父親，他并沒有因為這種小事特地‘問候’我。”
“Ivan你是覺得出了這種事情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嗎？”
“這件事并非出自我手，我為什么要夸大它的重要性？”
“對于始作俑者——你的助理有什么打算呢？”
“我會繼續用她。”
剛剛Ivan說什么？他說他會繼續用她？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夏舞的手指一下放松了，全身的細胞此時都在跳躍著奔向大腦，內心一下釋然了膽怯，變成了無比的快樂，她的表情此時顯得極度不自然。
她聽錯了吧，Ivan明明都對她說過那種話了……
明明都不要她了……
“為什么呢？”
“事后我問過助理原因，她說是因為對方首先在聊天中對我進行了嚴重的侮辱，盡管現在被他在圖片上動過手腳，所以內幕你們不得而知。”Ivan自信地笑著，“我的助理是新手，剛開始也是我的忠實粉絲，如果我因為這種小事而開除她的職位，而且她是因為對方辱罵我才沖動犯下錯誤，我覺得事出有因，可以既往不咎。”
楊升升斜著眼看向旁邊已經笑傻了的夏舞，道：“怎么樣，舒坦了不？Ivan這下關子賣大了，現在可是當著這么多娛記的面公布繼續用你了哦。”
夏舞笑得露了八顆牙齒。
“你還別說，Ivan這人還真聰明，一句兩句把這點事兒解決了，”楊升升道，“好嘛，你信不信過兩天他就又會漲粉了，因為是粉絲助理所以既往不咎……嘖嘖。”
“那現在‘私信風波’已經算是平息了？”夏舞問，“而我也能光復原職繼續做他的助理了？”
她現在就算看一只花瓶都能感覺那只花瓶在對她大笑。
“肯定沒那么簡單，幕后黑手還沒查出來呢。”楊升升搖搖頭，“真搞不懂，你說這世上就有些人見不得別人好，Ivan出道這幾年已經很辛苦了，為什么還要這么對人家？”
“反正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抓到把柄。”夏舞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現在我真怕回去又會給他添麻煩。”
“你都吃過一次苦頭了。”楊升升寬慰道。
話音未落，夏舞的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赫然是“Ivan”。
她愣愣地看著手機屏幕，眼珠都快要掉了出來，該不該接？Ivan為什么要給他打這個電話？是想對她說什么？興師問罪還是給她安慰？以夏舞對他的了解來看，應該是前者……
“夏舞，發什么呆啊？快接！”楊升升是急脾氣在一旁催促道。
她顫顫巍巍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還沒有人敢那么久不接我電話。”對方聲音非常低，夏舞如果不用心聽擔心真的會聽錯。
“Ivan……我……”
“看直播了嗎？”
“看了。”
“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你是說……”
“我是說我還會繼續用你，是真的，你不用在心里反復確認了。”
他怎會知道她心里所想？真是奇怪！
“我現在在馮敬的公司，他的助理已經找到了那么人誹謗我的證據。”
“那太好了，你們會公開消息嗎？”
“不會。”
“為什……”
“你不用管，現在你收拾好自己去馮敬公司，我在這里等你。”
然后，“啪”地掛了電話。
楊升升皺著眉看著夏舞，“Ivan說什么了？又傻了？”
“他讓我現在去立刻公司。”
夏舞回過神來，放下電話，匆匆忙忙地抓了一件外套，然后從衣柜里拿出一雙休閑鞋，“那么誹謗Ivan的人已經找到了。”
“可是你的腳傷還沒好呢……你別走太快了。”楊升升道，“我和你一起。”
二人穿戴整齊又趕緊出門，夏舞心急如焚，她只想快點見到Ivan，好好地和他道個歉，還要謝謝Ivan能給她這次機會。
她知道Ivan能讓她繼續做助理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了，在娛記面前說出這些話更讓她難以置信，她做錯了這么大的事，往小了說只是辜負了Ivan的信任，往大了說甚至可能會阻斷Ivan的事業……
她害怕去見面，又迫不及待……
楊升升看著這個半殘不殘的人跑得比她還快，在路口招手乘Taxi，不禁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反正一碰到關于他的事情就跟瘋了一樣，原來是韓憶，現在是Ivan。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夏舞一瘸一拐走向馮敬辦公室，推開門，發現馮敬、Ivan、Kevin、羅嵩、洛璇和她的經紀人都在里面。
馮敬的下巴處留下了淡淡的青色，黑眼圈也不比Ivan的淺，可饒是這樣他依然西裝筆挺，一臉嚴肅。他看了夏舞一眼，注意到她腳上的傷，道：“夏舞，找個位置坐吧。”
“站我后面。”Ivan靠在軟椅上冷冷道，表面是訓斥夏舞，可也算是光明正大地讓馮敬尷尬。
夏舞順從地站到了Ivan后面。
“Ivan和洛璇這次去馬爾代夫進行短期拍攝，回國后完成了整個我們情侶系列的形象代言，視頻我已經看了，文件我也翻了，都很好，現在東西已經拿到后期那里去了，現在你們可以休息幾天了，如果有問題或者有其他事需要幫忙的我會另外讓秘書電聯二位。”看上去馮敬的發言已經到了尾聲，“洛璇小姐，您可以先回去了，我還有事要找Ivan單獨說。”
傻子也都知道是什么事情，對于此事洛璇作為當紅花旦根本不會插手，便應聲帶著經紀人離開了。
“謝謝了，能在出了事后還保持著十二萬分的精神狀態幫我拍廣告。”馮敬勉強笑著對Ivan說。
“這是我的工作。”
“那件事，我代夏舞向你道歉。”
“不關你的事，你沒必要如此。”
兩個男人大有針尖對麥芒的感覺，似乎每句話都在針對對方。
“你真的要繼續用她？不計較她原來的過失？”
“我記得馮總您說過，‘這點小事是不會影響或終止天秦和我公司形象代言人的合作關系，目前這一切都是謠傳’，您都說了是個‘小事’，我也該拿得起放得下。”Ivan點點頭。
“我只是害怕你會罷工，而我也找不到像你一樣類似的人選罷了。”
“原來是我多慮了。”Ivan回敬道，“再說用不用她是我的事，合作那么久，馮總喜歡管別人閑事的壞習慣還是改不了啊。”
夏舞內心有些復雜，與其說復雜不如說是疑惑，他們到底在說什么？為什么她聽不懂？
屋內一片短暫的沉默立刻被拿著筆記本的Kevin打破：“Ivan，youonceagainsetoffaboom。（Ivan，你再一次掀起了熱潮。）”
“Whathappened？（出什么事情了？）”Ivan問。
夏舞瞥了一眼，兩行標題寫的是：“藝人Ivan今日回國——表示不公開幕后黑手，希望息事寧人，借此警告，昔日粉絲繼續做其助理，傷了眾多少女心。”
明明在Ivan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時候，這群烏合之眾在背后造謠，說他的壞話，現在直播一出，又紛紛調轉方向開始愛慕他、捧他，表現出誤會了的樣子，說他寬宏大量。
Ivan表情不是特別好看，仿佛這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樣，風波已過，Ivan幾句話就堵住了這些輿論，權當是為自己下一次的面眾來個炒作。
“Ivan，你能多留一會么？我找你有些私事。”馮敬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