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長長地嘶鳴劃破大漠的寂靜,聞遷側身下馬,伸出手把她接下來,上官復搖頭不要,放下馬韁繩也下馬,捧月樓里墨遙在二樓就看見了回來的上官復和一個額間一只紅點的男子,瀟灑清冷,著一身白袍墨紋,好看得像是從畫上走下來的仙人,上九乾神的雕像也不及他一分風光。
墨遙對樓下的姐姐喊:“樓主回來了!樓主帶了一個世俗不染的境外仙人!”
凌寒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回樓上。
路過墨遙身邊,墨遙攔住她:“姐姐不好意思見仙人?”
凌寒狠狠拍了一下她的頭:“再敢胡說把你的舌頭割下來?!?/p>
墨遙看她跑得飛快,也顧不及和她說話。
凰凰走過來:“她回來還帶了個人?”
墨遙點頭如搗蒜,“真真……真是個俊美男子!”
凰凰沒有說話,揮開衣裙依舊走下樓。
她走進房間,鎖上房門,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像是在隱藏什么,到最后她脫下身上的衣服,赤條條坐下,石榴紅的衣裙被她丟了好遠。
墨遙再次攔住路過的凌寒,“你怎么換了一身男裝?”
凌寒又狠狠拍了一下她的頭:“小孩子不要多管閑事?!?/p>
“哦!”她低聲說,本來想著問遜雪為什么沒有跟著樓主回來。
修肅之和趙蘇弱打了幾招便住了手,雖然趙蘇弱的功夫長進不少,但修肅之還是明顯感覺她氣力不夠,論靈敏度又在上官復之下。
只是他不愿意讓她難過:“我認輸,不打了,回捧月樓等她回來便是?!?/p>
趙蘇弱未出楚姬,她自知不如修肅之,順著臺階下,“算你識相,再過幾招把你鼻子打掉?!?/p>
“走,回捧月樓?!?/p>
“好!”
修肅之一伸手把她拉上馬,兩人同乘一匹馬趕回捧月樓。
趙蘇弱懵懵地問:“咱們不會把這匹馬坐塌了吧?”
他忽然很想捂住臉大笑,但是鑒于她之前對待他嘲笑的表現,他冷冷回答:“你的輕功是個擺設?”
“我忘了我還有輕功,不坐實就是?!?/p>
“坐好!”他揮動馬鞭盡力趕路,心想如果此時上官復沒有找到她想找的那人就好,或者他們會錯過,上官復沒有找到他一定會先回捧月樓。
凌寒帶著二十多個姑娘統(tǒng)統(tǒng)換了一身男裝端正站于捧月樓正門前。
墨遙呆呆地看著她們:“你們怎么都穿上男人的衣裙?”
眾人目不轉睛,墨遙沒辦法,到處尋找凰凰姐姐,找了一圈仍是沒有找到凰凰,她叫嚷起來:“凰凰姐姐?”
凰凰側依紅墻換了一身白衣,發(fā)簪換了一只素玉蘭花簪,卸下臉上的胭脂口脂,眉間的遠黛眉擦得干凈,剩下一張蒼白潔凈的鵝蛋臉,仿若剝了皮的雞蛋。
墨遙弄不明白捧月樓里的這些姑娘怎么回事,穿男裝的穿男裝,脫紅裝的脫紅裝,樓主回來一次就把大家折騰成這個鬼樣子,以前也沒見她們這么反常。
他們到了。
墨遙興沖沖打開門迎接樓主:“主子,你可回來了,你看姐姐們!”她指著她們告狀。
上官復看到她身后著白衣的凰凰還有幾十個換下紗裙束起高冠的姑娘,她愣了一大會兒。
聞遷在她身后踏進捧月樓,大漠黃沙漫漫,他輕擺衣袖拂去砂礫。
凌寒臉上遮不住的笑意,她一手撩起長袍下擺,一手撐地,單膝跪倒在樓中央露天的紅色波斯菊地毯之上,身后的姑娘和她一樣的動作跪拜。
凰凰微抬下巴,臉上充滿不屑,只是看向他身邊的上官復,這男子怎么對付她她已全然不在意,但是她唯獨不能失去上官復的信任,這個世上她只剩下了上官復和報仇罷了。
上官復只猶豫片刻就明白了她們是向她身后的聞遷行此大禮。
她腦中一片空白,喉頭啞痛,耳邊哄哄作響。她是個聰明人,不一會兒就猜出了大概,這些人都是效忠聞遷的人,她們全不是她的手下,一直愿意待在捧月樓之中也必定是他的授意,可笑她多年來自以為脫離了所有人的控制,其實他們都是掌握情報的高手,是她一直自大,沒有想過聞遷的勢力,他只是不屑參與亂世之爭,如果他決意攪和,六國都將不得安寧。
同時,上官復也有些懼怕,她腦海里忽然想起另外一個人,公羊論,他們兩個人,一個是設牢籠的高手,一個是下陷阱的天才。他們不是一路人,但是上官復卻不能不把他們放到一起分析。他們在她這里有一個共性,就是都能讓她懼怕得冷汗直流。
她知道他這樣或許是對她的保護,但她同時也想到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是同一陣營的人,他的手段會不會比公羊論殘忍百倍,上官復親眼見過他殺人不染鮮血的場面,他的殺戮干脆利落,只是像扼死一只麻雀。
聞遷讓她們起來,抱怨一句大漠里的風沙迷眼,他回頭向她看去,渴求她過來心疼一句,他這么一個不染纖塵的人為了她來這個荒寂之地,她就應該表示表示,最好從早到晚噓寒問暖,四年沒見面,她似乎沒有那時候活潑調皮,她變得穩(wěn)重一些,但是這穩(wěn)重的變化總讓他覺得不能忍受,她應該是那個喜歡問亂七八糟的問題的小姑娘,也應該是那個吃藥扎針和他斗盡心眼的孩子。
上官復似乎沒有聽見他的抱怨,她只問凰凰:“你怎么換了一身素衣?”
他走近不輕不重說,“這里遍地是沙?!?/p>
上官復才回他:“大漠除了沙子也沒有別的了?!?/p>
凌寒捧過一盆清水:“請主子凈手。”
上官復看出了凰凰和凌寒的不對付,她知道凌寒已經不是她的人,于是自動站在凰凰那邊。
她問:“你說的主子是他還是我?”
凌寒低頭不語,她不是怕了上官復的怒氣,只是想等聞遷的指令行事。
聞遷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她現在一定有一種背叛感,誰說她都得頂幾句,于是走上前洗干凈手,把毛巾疊好放回托盤中。
“玫瑰花露?看來你這確實是為他打的水。”上官復點點頭。
墨遙終于發(fā)現了樓中的詭異,開口說:“凰凰姐姐。”
她指了一下凰凰。
“凌寒姐姐?!?/p>
又指向凌寒。
“原來你們不是一幫人!”
她明白過來,擋在上官復身前對聞遷說,“你們是一伙人,凌寒、浮生、念遠、高桐、幽篁、云瞻、紙傀……”索性連姐姐也不喊了。
她抬頭,樓上的紅萼和風弄等人和凰凰著一樣的白衣,“你們和凰凰是一隊人。”
趙蘇弱不在,沒人能保護上官復,墨遙護住她說:“樓主不用擔心,墨遙拼死也護住你?!?/p>
上官復不悅的心忽然放晴,墨遙傻的可愛,她沒有看出無論這兩方人那一方勢力更大暫時都不會傷害她,她收了心笑問:“那你是哪一邊的人?凰凰紅萼還是凌寒浮生?”
墨遙端正神色說:“我是樓主的人,對了,遜雪也是樓主的人。”
上官問:“你如何知曉?”
墨遙回身正了神色說:“我就是知道!”
上官復當然知道就算這里的人一邊是聞遷的人一邊是凰凰的人,這兩個小丫頭也不會是她們的人,她教她們習字讀書,吟詩作對,處世為人也有兩三年,小孩子跟隨一個人久了便不會容易分心背叛,而這樓中偏偏除了她們兩人外都已經不是孩子。她給她們的好又算得上什么,不過是大漠里寫字風一吹就模糊了。
聞遷稍一揮手還沒有碰到墨遙的衣角就把她撥開。
墨遙還要上前被凰凰拉下,“老實點,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不夠他一根小指頭對付。”
聞遷聽到她的話,問:“那你以為你夠格嗎?”
說完把上官復拉到一旁,他看了一眼凌寒,后者點頭出列。
上官復放開他的手:“你把我?guī)Щ嘏踉聵窍敫墒裁矗俊?/p>
聞遷知道她現在一肚子火,從前玩那些小把戲玩不過他她也是如此生氣,她自以為逃出了淚湖的掌控,自以為趙蘇弱的本事真的足夠在淚湖來去自如,卻沒想過這幾年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你到底在我身邊插了多少眼線?”
聞遷這才有笑意,她不傻就不是晏雨煙了,到現在她還沒有明白錯在哪一步。
“吁——看!”他望向凌寒和凰凰。
姑娘們知道她們要動手,紛紛讓開中間的紅色地毯。
一葉緩緩落地,凌寒倏而出手,兩人皆沒有武器在手,凌寒身手矯健,一把握住凰凰的肩膀,凰凰掙脫她踏地握拳反手擊她腹下。
凌寒翻身越過她頭上,三步轉圈倒踢中她,凰凰雙手格擋,旋身一掌打中她,凌寒中了她一掌,蹲下擦去嘴角的血漬,她站起身雙腿交替攻擊凰凰,凰凰側著肩膀看她的步法,奈何她變換太快,來到眼前她已經躲不開,一腳跺中她臉頰,素凈的一張臉瞬間多了一片胭脂紅。
凌寒依舊踏步輕點地,前身微向前傾,雙手做爪狀,招數上官復甚是眼熟。
凰凰避開她的進攻,倒退一步便立于那張極其碩大的八仙桌之上,凌寒抱柱借力飛向她,凰凰雙手激力上前迎她招數,她忽然飛身下踢劈中凰凰肩膀,一張八仙桌四分五裂,凰凰仰身推開她。
落地,吐了一口鮮血,恰好吐在一朵波斯菊的花蕊之上。
上官復見勢不妙:“住手!”
凌寒依舊沒有住手,她下掃出腿,風卷起微塵。
上官復慌忙推開聞遷,起步就要擋下凌寒。
聞遷攔住她,“你沒覺得凌寒的功夫像一個人嗎?”
上官復在他的提醒下才發(fā)現凌寒的招數是玉骨阿娘的萬星手,以手作爪,隨氣蕩腕,出指如錐,半步生風。
她徹底蒙昏:“怎么回事?”
“凌寒是你阿娘親手教出的徒弟,她算是我的人,但她又不完全聽我的吩咐?!?/p>
“那她是我阿娘派來的?”
“不然你以為是我讓她埋伏在捧月樓?是寄春君夫婦吩咐她在這里保護你。”
“可她為什么不聽我的命令?”
“因為她也算是三洞五湖的人,她不能不聽圣手門的吩咐?!?/p>
“你快叫她們停下!”
凰凰和凌寒同時出腿,凰凰撐地的手明顯一顫,若是之前還能和凌寒打個平手,現在她被凌寒用十成的力道打傷吐血,體力已然不支。
“放心,我還沒想要她的命?!?/p>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會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