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桃妖13
小皇甫陽第一次嘗到了血的味道，在她吐出血的時候嘗到的，原來自己的血是和眼淚一樣都是咸的。
是窒息。
皇甫陽猛的睜開干澀的雙眼，有些刺痛，眼睛觸及的只有暗淡的光線。有一個柔軟的東西幫她擦拭著流下的汗珠，她整個人感覺自己就像剛在水里打撈起來一樣。
窒息的感覺還停留在她的心口上，感覺好難受。
皇甫陽睜開眼睛看著屋頂，雙眼迅速變得微紅，可眼睛就像干涸的河水一般，感覺再也沒有眼淚可流了！
“感覺怎么樣，還好嗎？”溫柔的聲音朝她飄來。
她順著聲音轉頭便看見了往日在宮里伺候她的小全，便意識到了自己在哪里。動了動手指才發現自己渾身脫力，她已經沒有任何多余的力氣去顫抖，干脆就那么平躺著。
她剛張了張嘴，便看見一杯水出現在自己眼前。
“喝點水吧！”小全笑道，她也不急著去告訴太醫，人醒了。
皇甫陽淡淡看了她一眼沒喝，只是右邊的眼睛落下了一滴通紅的血淚，只是剛到臉頰的時候便消失不見，連一點痕跡都沒流下過，那滴血淚像錯覺一般。
小全嘆了口氣，看來是有覺悟了啊！何況她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都是各自身后有家族的人，只是皇甫家的是一脈單傳。
可惜才八歲，太小了！如果是送去修行的話，是不錯，那些老頭肯定很喜歡根骨奇佳的人。
“你殺過人?！被矢﹃枦]由來的無聲問道。
這間寬大的房間里沒有任何聲音，但小全卻能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小全不緊不慢的喝自己手中的水道。
“是的?！毙∪姓J道。
“那你是不是要殺了我?！?/p>
皇甫陽緊緊的盯著她那猩紅的手，可在外人看來那雙手是普通的，和常人無異。
小全笑道，“不會。”
“為什么？”皇甫陽繼續的無聲問道。
如果我也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不要問了，先喝水吧！你這身體撐不住了?！毙∪粗请p萬分憔悴的眼睛，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彩色和光。
如果有人路過這里的話，就可以看見小全自己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
皇甫陽奇異的聽她的話，雙眼無神的喝了她喂來的水，莫名的有了些力氣靠著身后的墻坐了起來。
出口卻奇怪的問道，像問自己也像是問她。
“我現在該怎么辦？”我又能怎么辦？
照自己娘親說的去做？找桃妖？
小全又倒了一杯茶水給她道：“想知道你母親在哪嗎？”
皇甫陽的眼睛有了一些光彩，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娘親絕不可能還活著。握著手中的茶杯不知是喝還是不喝，只是低頭看著杯中的水，眼睛持續發紅。
“想知道你母親的‘尸體’現在在何處嗎？”小全又問道。
娘親說過，除了桃妖不能信任何人，皇甫陽警惕的看著她，手指的指尖有些顫抖。
“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想干什么，只是帶你去見你母親最后一面而已?！毙∪凵駸o辜的笑了笑。
“錯過了，可就永遠見不到了。”
“不用，我自己會帶她去?！碧已苯油崎T進來，冷眼看著坐在這里唯一的成年人……額……身高唯一最高的人。
小全看了一眼剛進來的桃妖，又轉頭看著她溫柔的笑了笑道。
“哎呀！該來的人也來了，我也該走了！”她起身離開時，順帶關上了門。
兩人皆無言，皇甫陽拘謹的抿了一口手中一直沒喝的茶水。
“想見嗎？”桃妖問道，如果不想見就不帶她去看了。
皇甫陽在床上坐著垂眸看著杯中良久，才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嗯?！?/p>
“那還不快點把水喝了，然后跟我來。”桃妖語氣不好的催道。
“唔……”皇甫陽嚇得下意識就“咕嚕咕?！钡囊幌掳驯械乃韧炅?！感覺這水順著喉嚨輕柔的滑過心口，很清爽，卻沖不開這濃郁的悲痛。
桃妖看著皇甫陽喝完水了就帶著她來到一處山頭，天色很黑，剛走到一半她便發現手被緊緊拽住了！
“嗯？”桃妖一臉疑問的回頭。
皇甫陽沒有說話，只是她的手死死的抓著她，見狀桃妖接著道。
“你在害怕?！?/p>
見她還是不說話，桃妖心想也是，這里可不是普通的山頭，上面陰氣太重。
皇甫陽的眼睛觸及了一點粉色的星光，接著她就看見她們的周圍被點點粉光環繞。
“好了！在這里等我。”桃妖對她說道。
皇甫陽木納的點點頭，看著空中點點的粉光，就忍不住想起了桃妖的那雙手也是猩紅的，也說明桃妖以前也殺過人。
就在她想這些的時候就看見桃妖把自己母親的尸體帶了過來，樣子好恐怖，小皇甫陽害怕的退了幾步。
最后她還是慢慢地走過去摸了摸已經涼透了的手，她的眼淚沒有任何征兆的落了下來。
粉色的光點為她們照耀。
“為什么？是我錯了嗎？娘親你快睜眼……看看我??！”皇甫陽跪在聶氏的身側再次痛哭，心口好像被寬大的石頭壓著，好難受。
“好了！人已經死了，把她葬了吧！”桃妖道。
“埋入地下吧！”
……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皇甫陽就一直坐在床角落里蜷縮著也不說話，桃妖看著她問道。
“要睡覺嗎？睡的話，我把燈滅了！”
皇甫陽聽見她的話，頭也不抬的搖搖頭。
桃妖見她這樣嘆了口氣，來到她身前坐下，只是她剛坐下來，皇甫陽就朝她開口問道。
“我現在要怎么辦？”聲音有些沙啞難聽。
“當然是報仇?！碧已硭斎坏牡馈?/p>
“報仇嗎……”皇甫陽垂眸不知在看什么，呆呆的喃喃自語道。
桃妖看出她的猶豫和膽怯，于是開始用聲音引誘出她內心存著的恨意。
“自然。你爹娘都是同一個人所殺，真的不想報仇嗎？”
“當然，當然要報仇?！被矢﹃柼а鄣臅r候有一抹紅光一閃而過，只留下狠厲。
桃妖勾起嘴角，拿出之前聶氏給她的粉色鈴鐺，她輕輕的一握立刻變成了一個粉色的桃花簪子。
“但是現在你要學會蟄伏，伺機而動，我會在你身邊保護你，不要怕?！?/p>
她拿著手里的桃花發簪輕輕地戴在了皇甫陽的頭發上，接著她身子向前傾抱住了她，語音輕柔。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那溫柔的聲音在皇甫陽的腦海里環繞了一周，最后她選擇毫無防備的閉了眼。在她的意識里這只是短暫的閉眼，待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下午。
“請皇后放心，她已經已無大礙。”外面的太醫向皇后稟告道。
“嗯?！被屎簏c了點頭，朝他擺手讓他退至一邊。
皇甫陽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見了這句話，因為不適應她又閉上了眼睛，接著就聽見了珠簾掀開的聲音。
聽著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知為什么她的心跳就跳得越來越快。
最后她自己都受不了睜開了眼睛，而皇后見她醒了就露出溫柔的笑。
“小皇甫，醒了嗎？現在感覺怎么樣？”皇后用著自認為最溫柔的聲音哄道。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訴我。”
看見她這一副樣子，皇甫陽只覺得心里作嘔。
說時遲那時快，她就真的吐了！
她感覺自己差點把胃都吐了個干凈，皇后來不及反應被吐了一身，她忍著眼底一絲厭惡，繼續柔聲的喚來站在外面守著的宮女進來收拾。
皇甫陽覺得特別難受，可是她就是想吐，就在慌亂里她感覺自己的手腕處被扎了一針，和腿也被扎了一針。
太醫幫她擦了擦嘴上殘存的嘔泄物，又拿了一杯水給她喝上。
“把喝了的水吐出來。”太醫哄道。
皇甫陽依言吐了出來，接著太醫讓人端來了一碗剛煮好的生姜水給她喝下去，她才止住了嘔吐的欲望。
弄好了之后，太醫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這些天累死了，現在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他這模樣落在某皇后的貼身宮女眼里就是有情況，她問道：“XXX太醫，怎么了嗎？”
“?。 碧t好陣子才反應過來，“哦，沒什么?！?/p>
……
這些天皇甫陽自那天醒來嘔吐不止就沒醒來過，皇宮眾人皆慌張不已，太醫院的太醫們表示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最后還是桃妖看不下去了，半夜來找她。
“你真的打算就這么裝下去嗎？”桃妖站在她的床前看著床上裝睡的人。
皇甫陽睜開眼睛，窗外的月光照進了她眼睛里。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不想看到她們?！被矢﹃柭曇舻偷偷牡?。
“那你是想一輩子這樣嗎？”桃妖有些恨鐵不成鋼。
皇甫陽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沖她吼道：“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為你父母報仇啊！我教你的那些，難道你都忘了嗎？”桃妖聲音也變得比她還硬氣。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平靜的面對她們，我做不到對她們笑，更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皇甫陽用著稚嫩的聲音苦惱道。
“既然你做不到，那我可以幫你?！碧已f著就朝她施了個法術，她整個人化作粉色的煙霧附身到皇甫陽的身上。
皇甫陽措不及手的沒有任何防備，雙眼迅速變成了粉色，不過眼睛上粉色的光點散開之后瞳仁變回了黑色，只是嘴角勾起自信的一個笑容。
接下來一直都是桃妖用皇甫陽的面容去對面的皇后，而皇甫陽則是在背后迅速成長，直到她可以獨自去面對。
在這期間皇帝因某種原因駕崩，太子登基，太后在旁輔佐做指導。
小公主一直認皇甫陽為自己的姐妹，直到這一天。
“你是安陽公主？那我是誰？”
十三歲的小公主一把站起失控地掀開了自己身前的書桌，狠狠的盯著對面安靜坐著的皇甫陽。
對于這一系列，皇甫陽只是微微抬頭看了看她，順便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周圍有沒有其他人，對她的問題不予作答。
“說話啊你，為什么要用我的身份？”小公主質問道。
“這你應該去問太后娘娘?！被矢﹃柮鏌o表情的說道。
因為就在昨天太后在宮里設宴，皇甫陽被當眾宣布她就是安陽公主，而正牌則是被困出不去，眼睜睜看著皇甫陽用了她的身份，換作誰都會生氣。
“你什么意思？”小公主拍桌道。
皇甫陽同樣也不退讓道：“我什么意思？那你去問問世人，還有沒有我皇甫陽這個名字先。”
小公主還沒明白想問她的時候，皇甫陽已經起身走了！
皇甫家沒了的時候就全都沒了！
……
皇甫陽讓人在她房間內擺了一副棋盤，她讓人都出去而自己卻是靜靜的坐下。
手里執著一顆黑棋放在棋盤上，按照記憶里母親所說的一一擺好之后棋盤上出現了一個陰陽八卦。
待她湊上前去研究的時候，發出了一個強烈的光使她閉上了眼睛。等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棋盤上方出現了一個畫面。
畫面中桃花盡散，而一個長相酷似桃妖的成年女子失了一只眼睛，血流不止，最后化成粉色的光點消失人世間。
皇甫陽瞪大了眼睛，就在她還想看更多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咳嗽不止，接著就毫無征兆的咳出了一口老血，而那血也濺在了棋盤上。
沾了血的棋子全都掉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
那次受傷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為什么會吐血，太醫過來為她診治也只是說她應該是情緒激動引起的吐血。
太后以為是她與小公主的那次爭吵引起的，桃妖也過來問她，她也沒有說。
只是看著她和初見般那個年紀和身高，忍不住問她道。
“桃妖，你會長大嗎？”
桃妖眨了眨粉色的眼睛，摸著自己臉道：“不知道，現在都九百三十一年了，也沒見我有一點變化。”
“對了！你怎么會問這樣？”桃妖歪頭看著她問道。
“嗯……就是我都長這么高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就忍不住好奇。”皇甫陽說道。
桃妖摘了一顆擺在盤子上的青色提子放入嘴中，也沒太在意她問這個做什么，皇甫陽也發現了桃妖特別喜歡吃葡萄類型的小果子。
待桃妖吃夠了走了之后，小全就拿著一碗藥進來了，小全一直都是她的宮女。
皇甫陽乖乖把藥喝了一口后，無意問道：“小全姐姐，桃妖以后會長得像你這么高嗎？”
“嗯？這個我也不知道，桃妖一開始就是這樣，這期間也沒見她長高過一點?！毙∪χf道。
接著小全就收起了笑意，皺起了眉。
“你折壽了？”
皇甫陽心中漏了一拍，趕快把眼睛移開低頭喝藥，被發現了！
小全卻步步緊逼捏著她端著碗的手腕問道，“你測了！那桃妖以后命運會怎么樣？”
皇甫陽垂眸沉默不已。
小全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說啊！”
“她……”皇甫陽放下手中沒喝完的藥碗道。
“死了?！?/p>
“怎么會……”小全放開了她的手，后退了兩步。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說不定是錯的呢！”皇甫陽想安慰道。
“好了，不用說了！”小全以最快的速度回復過來道。
“這事，你沒告訴桃妖吧！”
皇甫陽道：“沒有?！?/p>
“那就好，以后也不要告訴她?！毙∪昧艘粋€法術蓋在了皇甫陽的身上，見她露出疑惑，她解釋道。
“這是防止她看出來的?！?/p>
皇甫陽點了點頭。
……
世上妖靈皆是天地所出，但她們能成仙的條件很刻苦，有些甚至是修煉了幾千年都沒有成仙還是妖，而有些則是放棄了成仙，在人世間當鬼怪。
而有些則是貪圖人間專修邪功，因為吸收天地靈力來修煉實在是太慢了！尤其是有了意識之后，在人間過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煎熬，她們的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
不過除了這些，天下眾多妖怪還有一個共性，其實這個共性也成為了妖怪成仙之路的一道坎，那就是“妖性”。
這個“妖性”發作的時候，任何妖都抵抗不住。而“妖性”的作用就是放大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欲望、血液，而這個欲望會迫使你殺人。
只有殺人才能緩解內心的饑渴。
而恰巧桃妖雖然殺過人，但是她的妖性也沒有發作過，她殺人是因為那個時代她和一個姓皇甫的這個人一起去闖蕩造成的。
而現在皇甫陽看著桃妖眼睛呈現出紅色，她的眼睛看誰都像野獸一般，像完全不認識她一般撲了上來。
幸好小全及時出現，不然皇甫陽就要大出血了！
“血……血……我想要……”桃妖嘴里念念有詞，眼睛就像一條毒蛇一般致命。
小全見她這樣就使用法術把桃妖困了起來帶走，皇甫陽也跟了上去，她會一點小法術應該足夠跟上她們。
只是她剛找到她們就已經結束了，天上的月亮在黑夜中總是過分的明亮。
小全見皇甫陽走了過來，面容平靜。只是令皇甫陽不敢置信的是，小全的面容完全蒼老，她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不要問為什么。”小全看著她過來，站起身搶先一步說道。
“你把她帶回去吧！順便和她說我找到了那個人了，所以我要走了。”小全自顧自的道。
“不要告訴她真相。也順便讓你和桃妖說，讓她代我向那個人說聲‘再見’?！?/p>
皇甫陽也只能沉默的點點頭，看著小全那落寞的背影，最后低頭去尋靜靜躺在地上的桃妖。
只是她看向桃妖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完全長大了，這個現在桃妖的面容和身形正是那天她看到的。
原來小全以為的是這個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