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模樣怯生生的，跟在我們后面慢慢走著，我看到她一路上臉上都是驚訝又羨慕的表情。

帶著她到了廚房，廚房里的人立馬迎上來跟我問好，我讓他們自去忙，然后就把小女孩帶了進去。

小女孩緊緊抱著懷里的碗，她眼睛瞪得大大圓圓的，像顆黑色的星星。

我不太喜歡廚房正在做飯炒菜的味道，就在門邊上問小女孩：“你想吃什么？告訴我，我讓她們給你做，剛好一趟兒，因為我自己也要吃午飯了。”

小女孩有些害怕地看著我，她舔了舔嘴唇，沒說話。

若水笑著說：“快說啊，早點說早點吃上飯哦。”

她才小聲地說：“想吃肉。”

我看她漲紅了臉的樣子，突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于是我對若水吩咐說：“讓廚房給炒一碗肉，要一大碗，炒香一點，待會分成兩份，一份包起來，一份放碗里送到我院子里來。此外我中午想吃芹菜豆腐還有清蒸魚。”

若水答應著，去廚房吩咐了。

這時蕭娘剛好走過來，她卷著袖子，手里拿著舀粥的瓢，看到這女孩子非常興奮，問我：“姐姐，你哪里帶來的小乞丐？臟兮兮的，你怎么帶進家里來了？”

那小女孩轉過去對著蕭娘吼了一句：“我不是小乞丐。”

我跟蕭娘都嚇了一跳，她怎么突然生氣了。

蕭娘愣了一會，然后依舊笑著說：“好，不是不是，那你說說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女孩“哼”了一聲，然后扭著頭說：“我叫阿嫣。”

蕭娘做了個鬼臉說：“還挺好聽，誰給你取的？”

小女孩有些驕傲地說：“我母親。”

蕭娘挑眉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說：“你說你不是乞丐，那你來我們家干嘛？還拿個碗？乞丐才拿碗上門討飯對吧？”

蕭娘說完就笑了起來。

小女孩又漲紅了臉，她腮幫子鼓起來，眼淚在眼睛里打轉，她跺了一下腳，然后噘著嘴說：“我不是乞丐，你們欺負人，我走了，我不要你家的東西了。”說著就要走。

我好笑地打了蕭娘一下，說：“可憐見的，逗她做什么。”

蕭娘吐了吐舌頭，說：“好容易來個小孩子，逗一逗嘛。”

我搖搖頭，趕緊去扯阿嫣，她站住了，低著頭，眼淚快掉下來了。

我安慰著她說：“那個姐姐她就這樣，你別氣，她那是說笑的，你別理她，等飯菜做好了，你吃了好給你母親帶對吧？她還等著呢。”

阿嫣狠狠咬著下嘴唇，然后用手抹了一把臉，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蕭娘看我已經把她哄好了，就笑著去幫忙洗用具了，若水這時候也出來了，我就把小女孩帶到了我的院子里。

她一進門就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怎么好涼快哦。”

丫鬟們都笑了，阿嫣有點紅了臉。

若水指著那些冰對她說：“因為有冰啊，所以肯定涼快。”

她張圓了嘴，看著那些冰，伸出手想摸一摸，又縮了回去。

因為她身上實在有點臟兮兮的，我就沒讓她進我里間，只給她一個板凳，坐在那兒，又讓若水給她拿了些果子。

她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吃，但是真的吃了一點點之后，她就很快吃完了兩個水蜜桃。

若水就又給她拿了一些，一開始她狠狠吃了幾口，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就不吃了，往懷里放。

我估摸著是要拿給她母親的。

我就跟她說：“阿嫣要是喜歡就吃，但是不要吃太多，不然待會吃不了飯了。阿嫣不用把果子帶回家，待會我給你包一些帶給你母親。”

她聽我這么一說，眼睛都亮了，她說：“真的？太太您真的太好了！”

我笑了笑，看著她把果子又拿出來，仔仔細細一點兒肉沒剩地吃掉了。

這時廚房已經來送飯菜了，包括阿嫣那一份。

丫鬟給我把東西擺好，也給她把東西弄好，她就抱著那個碗，看著碗里那么多肉，神情激動。

我讓若水和我一起吃著，阿嫣則坐在旁邊狼吞虎咽。

她食量倒是大，那么大一碗竟然吃完了，而且還抱著碗舔得干干凈凈，肚子撐得圓滾滾的。

我和若水吃完，就又幫她把打包的那一份帶好，用個油紙袋裝了，遞給她。

她把那一份飯菜小心翼翼放進了自己的大碗里。

這時繡竹回來了，她說她已經找好了修墓的人，談好了價錢。

我就把錢給了她，讓她自去吃飯休息。

本來準備把阿嫣送到門口的，但是天突然陰沉下來，看著怕是要下雨。

我又有點擔心阿嫣一個人回去不安全，畢竟她說她家住在城邊，離這兒一截路呢。

她說也是因為住得遠，不知道這里在施粥，后來知道了跑過來都晚了。

阿嫣著急得很，說她母親一天都沒吃飯了，急著回去。

我猶豫了一會，就突然有了想去她家看看的想法，剛好現在天陰沉沉的，也沒那么熱了，走走也無妨。

我就哄著阿嫣，讓若水去吩咐人備輛馬車。

馬車很快就過來了，我帶著阿嫣和若水坐了上去，阿嫣跟車夫說了家住在哪里，車夫就趕著車往阿嫣家疾馳而去了。

阿嫣在車上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碗，護著碗里的袋子，若水就幫阿嫣拿著一袋送她的果子。

我問阿嫣家里還有什么人，阿嫣說家里只有她母親和她了。

我又問她母親怎么不來，阿嫣很傷心地說，母親病了，身上潰爛，不好出門，不敢見人。

我心里一驚，與若水面面相覷，若水顯然也有些吃驚。

我問阿嫣這是得了什么病，阿嫣說她不知道，她父親原來也是這樣全身潰爛去世的。

若水露出惡心的表情，她小心地扯扯我，湊在我耳邊說：“這怕是男女之間的病，這個病不干凈。”

我心里明白是什么病了，又想了想阿嫣說的全身潰爛，不覺一陣顫栗。

趕著馬車很快就到了阿嫣家。

她家住在一條巷子里，我們從車上下來，她禮貌地跟車夫道謝。

我讓車夫在這里等我們，讓阿嫣帶著我們進去。

那巷子有些狹窄，兩邊都是低矮的住房，現在天陰了下來，那巷子看起來黑乎乎的。

阿嫣卻很高興地蹦跳著走進去了。

她轉頭看我們。

我只好也走了進去。

我看到巷子里有人在門口倒水——巷子里有狹窄的陰溝，有人過來，我們只好靠邊讓路，有人坐在門口扇扇子……他們看到我都愣住了，然后露出驚訝又鄙夷的神情。

地上是濕的，泥漿混著泔水，發出一股酸臭味，又混著霉味，弄臟了我嶄新的白繡鞋。

就這樣一路難受著走到了巷子最里面，阿嫣指著一扇破舊的門說：“這兒就是我家。”

那門是黑色的，有些掉漆，門上貼著一個破爛褪色的福字。

阿嫣推開門，一陣清涼又混著臭味的風直撲在臉上，我有點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