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出院后，準備在家調養一段時間，深圳雖已經9月，可依然如夏天一樣熱浪滔滔，逼得人不得不呆在空調房，羅宇霜和愛娣幾乎每天去看望她，看著她臉色逐漸一點點紅潤起來，眼神也明媚起來，但羅宇霜還是從她偶爾緊咬著的嘴唇和游離的目光中，發現一絲壓制，她總能捕捉到這樣一些細節。

有一天在何娜家愛娣突然說：“咱們創業吧。”

“創業！”羅宇霜聲音像碰到了發燙的開水似的，但馬上冷靜的說：“我不是那塊兒料，也沒那么多錢，你想做什么？”

愛娣眼里閃著火花說：“現在還有什么比賣化妝品賺錢，咱們可以成立個品牌，然后去和一些美容院合作，也可以以微商的形式做，反正渠道很多，利潤空間也很大。”

羅宇霜冷靜如受過大風大浪的礁石般，沉聲道：“有想法是好事，我就算了吧，我什么性格你不是不知道，只想穩當當的。”話雖這么說，誰不想賺錢，有舍有得，她不想把自己投在這個社會虛偽的大染缸里，也不想背負著需要拼盡全力去承載的壓力。

愛娣聽完她說的話，眼神暗下去了幾分，突然吃著堅果的何娜說：“有沒有具體方案？需要投資多少錢？”

“用不了多少錢，可能就是產品成本，前期沒有資金前，可以走線下美容店，代理加盟的模式，等有錢了，可以找網紅和明星代言……”何娜越說越激動，羅宇霜像似已經看到一顆美妝界的新星即將冉冉升起。

聽完愛娣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后，何娜沉吟了會兒說：“我這有些錢，如果真如你所說，是可以干的。”

她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特別是何娜，能這么輕易的就答應，背后肯定有很多不得不創業的理由在推動，只有羅宇霜一直靜靜的坐在一旁，明明什么也沒干，卻比她們這些準備創業的人還疲憊。

何娜有約先走了，羅宇霜語重心長的對何娜說：“創業聽起來讓人心動，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何娜望著她，笑了聲，“這世上什么事簡單呢？”

何娜身體陷在沙發里，眼睛盯著沒開的電視，說道：“霜霜，我沒有退路了。”她的眉，緊促起來，羅宇霜知道她開始釋放心里某些克制著的東西。

“之前我只覺得男人能靠的住，也覺得靠男人是最省心省力的行為，如今……”她冷哼了一聲，眼里是凜凜寒意，“人活這一輩子，一切苦難最終還是得自己消化，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只有靠自己才妥當些。”

這話羅宇霜認同，如果早這么想，她也不至于讓自己傷痕累累，或許此刻的何娜早有一番作為，成為那種她既羨慕又崇拜的女人，如今她想通這些卻是在吃了一些苦頭后，青春繞了這么遠的路，才回到了正軌，是因該為她感到開心，同時也為受的那些傷感到悲哀。

“有時候我想啊，人還不如死了算了，活這一輩子真不知道為了什么。”羅宇霜負能量起來。

何娜用那種過來人的口吻說：“你才多大，又受過什么苦？我都還沒想著死，你可不能絕望。”

人總容易用自己的苦低估別人的苦，這輩子她是沒受過大苦大難，唯一大的災難算是和錢坤分手，她不覺得自己的痛苦單純的是因為分手，而是所蔓延出來的一些其它東西，讓她逐漸失去了生機，索性她閉上嘴，眼里蕩出一絲生硬的微笑。

何娜把身旁的抱枕抱在懷里，眼神似乎不是向外看而是向內的，羅宇霜在另一張沙發上，也把抱枕摟在懷里，知道她馬上要做一個傾聽者。

何娜說：“你應該聽馬慧說過我有一個姐姐吧。”

羅宇霜點點頭。

“我姐對我很好，自從我爸腿斷了，我媽跑了后，我上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姐和……和我姐夫出的，正常來說我應該感激他們……”

說著何娜眼里跳躍著一絲隱忍。

“我大十七歲吧像每個家境貧寒的孩子為了能考個好大學，每天挑燈夜讀，但在一個晚上全都毀了……”她沉沉的呼吸了下，控制著不斷隨著回憶滋長的情緒，羅宇霜則把抱枕樓的更緊了些，緊張的聽她繼續娓娓道來。

“那是個夏天的周末，我像往常一樣放假回姐姐家，洗了衣服后，然后幫姐姐做家務，我姐當時在超市上班，每天早出晚歸很幸苦，只要我放假能幫忙的一定會幫，比如幫我工地上班的姐夫洗洗衣服什么的……”

“那天我姐超市盤貨，回來很晚，當時家里沒有洗浴的裝備，都是燒幾鍋熱水，倒在洗衣服的大盆里那樣洗，我每次只有兩周才能到姐姐家洗上一次澡，那天我正在洗的時候，聽到門外有動靜，知道不是姐姐就是姐夫回來了，他們知道衛生間有人從不會貿然進來，可那天姐夫突然破門而入……我，我當時馬上轉過身，驚叫了聲，我早把我的姐夫當成親人一樣的人，他確實是個踏實的男人，不抽煙不喝酒也不賭，每個月工資如數上交給我姐，我的學費很大一部分是用的他的錢，因為背對著他，我沒有走光，只是受到了驚嚇，他也連忙退出去，像不知道我在里邊，我逐漸平靜下來，穿上衣服出去和他打了聲招呼然后就睡了，他們家有一個雜物間，里面放著一張折疊床，每次只要去我姐家，我都睡那里……”

“我鋪好床就關燈睡了，只是聽見姐夫在外間客廳踱步，猜想他肯定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難事，想著去問問，可轉念一想，我一個小孩能幫的了什么忙，還是等我姐回來，他們兩口子聊吧。”

“就在我半夢半醒之際，感覺到床邊有人，猜想是姐姐回來到房間看我，于是迷迷糊糊的說了聲：姐，你回來了。可姐夫的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雙眼睛正閃著炯炯的光芒，我第一次發現人的眼睛還能那么亮，像不是人的眼睛。”何娜再沒有做深呼吸的動作，只是平靜的訴說，像說的是另一個人故事。

“他捂住我的嘴巴，我還記得我當時還喊著……”說到這，何娜眼里竟然有一絲陰森的笑意。

羅宇霜臉色發白，連嘴唇也沒有血色，仿佛自己是這故事中的主角。

“接下來的事你能猜到吧，雖然有不少人追我，可我心里眼里只有好好學習，那是個怎樣的夜晚啊？我覺得自己像飄在海上似的。”

看著何娜眼里的茫然，羅宇霜眼眶紅了，不是何娜低估她的苦難，而是何娜確實承受著她永遠無法承受的痛苦。

“我胡亂的穿上衣服，就往街上跑，他沒有攔我。”忽然何娜盯著她問：“你有一個人在深夜奔跑過嗎？你知道那種感受嗎？”

羅宇霜含著淚搖搖頭。

何娜眼里閃出了些淚光，

“這件事改變了我，也曾摧毀過我，如果沒有那件事，我說不定會考上一個好大學，像正常人那樣談戀愛，找工作，結婚，生子，沒辦法，我已經不正常了，從那時候起，我就覺得這個世界已經像似顛倒……“

“每年過年，我要不回農村父親的家，要么就不回家，避免和姐夫見面，特別是他們有孩子了，我做了小姨，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們的孩子。“何娜一顆淚從眼里滾出來。

看到她哭，羅宇霜反而有些寬慰，她知道倒流的眼淚比讓人看見的眼淚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