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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一萬次相遇

86第八十六次相遇

“我們重新認(rèn)識一下,”溫澄坐在祁琚對面,伸出纖白的右手,“你好,我叫溫澄,溫度的溫,澄澈的澄。”

祁琚抬了抬眼皮,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溫澄一只手撐在玻璃臺上,另一只手主動牽過祁琚的手。

兩人就如第一次見面的商業(yè)伙伴般相互握起了手,說是握,不如說是溫澄單方面牽住了祁琚。

輕觸上他的手,溫澄愣神片刻——

那只手溫暖而又熟悉,卻比印象中大了許多。修長白凈,骨節(jié)分明,虎口卻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這是一雙屬于成熟男人的手。

溫澄的拇指輕輕搭在他的虎口,不動聲色地磨過那道白色的細(xì)痕。

祁琚垂下眼,四指微蜷,順著力把溫澄的手整個握在他的大掌中。一大一小兩只手掌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就像即將淪陷的人,終于在懸崖邊緣,等到了命中注定的救援。

“溫,澄。”祁琚重復(fù)著她的名字,“是皖南溫家的溫。”他突然想起前幾天祁建輝在飯桌上提到溫建集團(tuán)易主一事。

眼前的女人眉眼舒展中帶著幾分英氣,渾身散發(fā)著菁英明艷的氣息,已然不再像是八年前那樣跳脫而稚嫩。

“為什么這些年,溫家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于你的消息?”祁琚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一個火燒火燎的洞來。

溫澄沉默,忽地冷笑一聲,“老頭子把我的消息封得那么絕,竟然連你也查不到么……”話沒說完,她似乎又想明白什么,倏爾笑了笑。

祁琚第一次在溫澄的臉上看見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帶著不可忽視的冷峻和決絕道,她說:

“不過是兩場交易罷了。”

“一場和溫淵的交易,一場和……溫思儉的交易。”

·

溫澄站起身,走到寬闊的臺面上,回想著那一年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竟然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我離開的那一年,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岑讓綁架我,程亦奇受傷,溫家找上門,有人告訴了我一切。”溫澄的聲音淡然如水,幽幽地回蕩在空曠的陽臺上。

“當(dāng)時,程亦奇他……受傷的情況其實(shí)比我看見的糟糕多了,是嗎?”溫澄抱著雙臂,筆直地站在陽臺圍欄邊上,瘦削的背影帶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脆弱,像一只被折斷羽翼的飛鳥,短暫地停留在貧瘠的土地上。

還沒等祁琚回答,她又繼續(xù)自言自語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情況,但卻沒有任何人向我提起,那時我氣惱大家都瞞著我,現(xiàn)在看來,大家都是在保護(hù)我吶。”

“我是從溫慕卿嘴里得知的程亦奇的情況。那天,我去見了溫慕卿……你也知道吧,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和我說了許多關(guān)于溫淵和陳清的事情,其中也摻雜著不少溫家的秘事。”溫澄暗暗地掐住自己的手臂,才使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平靜。

平靜到,祁琚甚至在一瞬間,以為溫澄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本來應(yīng)該趕回來找你,但是溫慕卿在我離開醫(yī)院之后,就……自殺了。”溫澄看著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眸中的光深不見底,“溫家很快就掩蓋這件事,仿佛死的并不是溫家四房的長女,而是路邊的一條小貓小狗,所以,除了溫家以外的人,大概都以為溫慕卿是后來因病去世的。”

“我與她接觸只有廖廖幾回,在初識的那個夏天,我把她當(dāng)成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后來知道她的真實(shí)身份后,其實(shí)心里對她……也有點(diǎn)抵觸。”

“但是等到醫(yī)生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的時候,我才真的意識到,這個世上與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真真少了一個,而溫慕卿,就帶著那些她還來不及說完的秘密,就這么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祁琚看著她因?yàn)檫^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尖,輕輕撫上去。

人的身體大約是誠實(shí)而又偏愛的。他的溫度通過交握的手傳給程澈,漸漸讓她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那個時候,我的腦子一團(tuán)漿糊,只知道程亦奇的身體情況并不樂觀,完全恢復(fù)的話需要很大一筆錢……而溫慕卿臨死之前想讓我回到溫家,溫淵也向我承諾,如果我能夠成為溫家的女兒,他就能保證程家和……”溫澄突然轉(zhuǎn)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祁琚,眼底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猶豫。

“——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安然無虞。”

“原來當(dāng)時的你,并不信我。就算當(dāng)時你們家承擔(dān)不起程亦奇的治療費(fèi)用,還有我,還有祁家。不是么?”祁琚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意,似乎還有摻雜著一些隱隱的怒氣。

“祁琚——”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嚴(yán)肅而又正經(jīng)的喚他名字,“我不可能一輩子都依賴你。我不想,也做不到。”

程澈,從小就知道她的祁琚之間的差別。如果她能更早的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個敏感而又自卑的一方。

他就像遠(yuǎn)處皎潔的月,即使一時之間向她奔襲而來,即使充滿熱烈而盈切的愛意,但程澈卻不能自私地要求他一直繞她而轉(zhuǎn)。

“這么多年來,我在幾個夜里有過后悔,甚至在想象如果我還是程澈的話,現(xiàn)在的生活會是怎么樣,”溫澄嘆一口氣,“但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成為溫澄。因?yàn)椋挥谐蔀闇爻危也拍芸催@世界有多大,而我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情。”

“哪怕代價是,和我錯過的這八年嗎?”祁琚緩緩地看向她,黢黑的瞳孔突然冷了下來。

溫澄愣住,她沒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應(yīng)當(dāng)來說,她所付出的代價不止是和祁琚錯過的八年,甚至是更多。她只能慢慢道:“消失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還沒有強(qiáng)大到能和溫家抗衡。”

兩個人四目相對,但氣氛突然冷淡下來。

溫澄突然沒有了傾訴的欲望,她也終于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八年前的程澈,而祁琚,也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少年。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些是溫澄意料之中的,即使她有自信自己能面對這些因?yàn)闀r光而產(chǎn)生的隔閡,卻沒想過,祁琚能不能接受一個現(xiàn)在的溫澄。

“你變了很多。”祁琚放開緊握住溫澄的手,搭在了冰涼的鐵藝欄桿上。

溫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拖鞋,輕輕呵笑一聲,“是啊。”

就在她不知道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尷尬的寂靜氣氛。

祁琚從褲兜里拿出手機(jī),本想直接掛斷,卻在看到來電人的時候,猶豫一會,還是接了。

“爸。”祁琚淡淡道。

溫澄看著拖鞋一動不動,默默地聽著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直到他掛斷電話,溫澄已經(jīng)知道祁琚下一句話要說什么了。

“爸讓我回家一趟,說有急事。”祁琚說道。但他心里隱約覺得奇怪,祁建輝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命令過他回家,這是第一次。

“嗯,你回去吧。”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溫澄說完話就拉開陽臺的門。

祁琚看見溫澄臉上勉強(qiáng)地拉扯出一個笑容。

直到溫澄把祁琚送到門口,祁琚突然用蠻力抓住她的手腕。

溫澄感覺到有些吃痛,詫異地看著他,“你這是干什么?”

“你告訴我,你還會不會再走了?”過了許久,他苦澀地發(fā)問道。

溫澄怔住,等她意識到這個問題背后的意義,她搖搖頭,順著祁琚的姿勢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原來是這種感覺。”溫澄在他耳邊說。

“什么感覺?”祁琚抬手想摟住她的腰。

“我怕你走了就不回來了。”溫澄小小聲地說。

八年后,在這一瞬間,他們兩個就像天秤兩端,在無聲中調(diào)換了位置。

我會在這里等你,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再來找我。

祁琚的手僵了一瞬,停在半空中有些無措,最后還是輕輕搭在她的腰間。

溫澄抱他抱得更緊了。

祁琚閉上眼,把腦袋湊到她清瘦的肩骨上。

·

轎車亮起燈,很快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溫澄窩在陽臺的搖椅里,順著風(fēng)在空中晃蕩著。

祁家早些年因?yàn)闃I(yè)務(wù)拓展,也舉家搬來浦淞市。不過半個小時,祁琚就回到了祁家。

林藻在門口等候他許久,一見到祁琚便迎了上來,恭敬道:“阿琚,祁總在書房等您。”林藻在祁氏已經(jīng)待了將近十五年,其中有十年時間都陪伴在祁琚身邊。祁琚只略略掃了一眼林藻的神情,便知道今天并不會有什么好事情。

祁琚走到三樓的書房時,祁建輝正在寫字。

古雅的生宣之上,他提筆寫了一個遒勁的“空”字。

“爸。”祁琚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祁建輝也低低應(yīng)了一聲,但目光卻沒有朝他看來。

祁建輝打量完自己寫的字,貌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聲:“見到她了?”

祁琚一愣,馬上意識到父親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您怎么會知道?您派人跟著我?”

祁建輝放下筆,冷笑一聲,“你老子還不至于做這種事情。”

祁琚沉默,終于憋出了一句話:“這么多年,您一直知道她的下落?”

“祁琚。”祁建輝沒有正面回答他,話鋒一轉(zhuǎn)道:

“我從小便和你說過,為上者,切忌露出自己的情緒。這么多年,你都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為什么,唯獨(dú)遇上程澈,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她作溫家七小姐,你就這么容易露出把柄?”

祁建輝嘆一口氣,看著祁琚一副失神的模樣,失望的搖頭:“當(dāng)初在新加坡,我和你提過皖南溫家,你也知道溫家的勢力不可小覷。雖說如今,整個浦淞,能和溫家相提并論的,除了我們家,還有明家和常家。溫、明、常三家都有著多多少少的姻親關(guān)系,但我就只有你和祁瑯兩個兒子……”

“——而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們倆和溫家扯上任何一點(diǎn)關(guān)系的。”

“溫家的生意不干凈。”祁建輝鄙夷道。

“當(dāng)年溫家扶持祁建英坐上老爺子的位置,把我趕出家門,用的哪些骯臟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出自于溫家,”祁建輝的語氣像在和祁琚念叨著家常,但眼里透露出來的狠厲卻不容忽視,“如今程澈在溫家混得風(fēng)生水起,怕是繼承了不少真?zhèn)鳌!?/p>

“爸——”祁琚打斷略帶敵意的祁建輝,“這些年,你是不是見過她。”

祁建輝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他還是點(diǎn)頭回道:“嗯。”

“在哪?”

“去年在芒頓。”

浮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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