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不算絕世佳人,但也不難看,就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皮膚白凈,頭發簡簡單單扎成一束馬尾,穿著玫紅色的沖鋒衣倒比平時多出幾分活力。但在祝外公眼里自家孩子什么缺點都沒有,絕對就是天仙。
爺孫倆難得上街,興致都很高,雖然購物計劃不多但也一層層仔細逛了各種柜臺,到中午干脆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去;吃的砂鍋土豆粉,熱乎乎一大碗,配上鵪鶉蛋蛋皮絲生菜葉子花生米等七七八八的澆頭,也很飽肚子。
“下雨了”倆人座位靠窗,祝福看到路上行人小跑起來。
“這種天氣最不好了。”祝外公搖頭。
等到他們回家,雪花也飄了起來,雨加雪,這是南方冬天最難受的狀態,加倍的陰冷潮濕。張凱樂加倍嘚瑟那邊的紅花綠樹,并不在乎祝福回不回依然每天幾十張照片的微信給她,這人自得其樂的精神實在可嘉。
這天氣外出跑步是不可能了,祝福只能在家里做做廣播體操什么的,然后就是烤火盤那只桃核。她給外公看,問外公有沒有覺得這桃核變了,祝外公帶著眼鏡看了好久,搖搖頭。
雨竟然就一直沒停下,雖然說細細綿綿并不大,但是冷冰潮濕的氛圍讓很人不舒服。大年三十這天祝福捧著碗吃餃子,餃子也是爺倆自己包的,很普通的豬肉白菜餡,但是包得每一個都像小元寶一樣飽滿,沒有一個煮破的,這大概是個好兆頭吧,新的一年一定會順順利利。
她和外公倆個腳搭著烤火器、蓋著烤火被一起看著春節聯歡晚會,外面時不時的鞭炮聲中也漏進來風雨聲,突然她鬼使神差的想起一件事情:“這天氣麗都那個墓還挖嗎?”
祝外公想了一會,回答:“工人也要放假,那些專家也要過年嘛。如果一直這么下雨,開春只怕也挖不了。”
工地上冷清清的,一些建材被彩條布遮著,留下的巡守員都縮在板房里看電視喝小酒。綿綿的雨輕柔又無聲的墜落著,無休無止,坑里已經有了積水。
十二點時張凱樂發了一串鞭炮的表情過來,中間夾著一個888的微信轉賬紅包,祝福自然沒收,深刻覺得對方有病。
過了年碧水街突然熱鬧起來,之前在大家嘴里傳說的碧水街有可能要拆遷變成了現實。居委會挨個找上門談心,說碧水街跟不上時代的節奏,棚戶區、臟亂差,有損C市的形象,已經列入了本市基礎改造計劃;希望大伙兒提高覺悟、主動配合,舍棄小家為大家。
這里住的都是老油條,個頂個的精,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我推你,嘴里都哼哈著百分百支持政府建設,簽字的沒一個。
這雨下得沒完沒了,碗柜里長出了蘑菇,墻角的青苔濃綠得叫人看了發憷,仿佛有著不潔凈的感覺。感冒發熱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新聞千篇一律先是各類專家、部門領導對天氣的預測和對市民生活的影響,然后播放流感增強、各大醫院呼吸科人滿為患的報道,呼吁人們注意個人防護。
麗都古墓發掘后續報道夾在這一片人心惶惶的新聞中顯得那么不起眼。
老張三十多歲就來到c市勞務,至今已經有十年,他被聘用在麗都古墓清理土方、估計是連續淋雨作業感冒了,平時有點小病小痛睡一覺就好了,藥都不用吃的,可這一次不曉得怎么那么厲害,第三天時他掙扎了幾次都起不來,工友勸他好好休息,給他買了藥打了飯,可他什么都吃不下,也不覺得餓;只覺得腦子要燒融化了,看東西都模模糊糊。
老張哆嗦著去拿枕頭邊的感冒藥,不管是被子里、枕頭上,還是自己的手上總感覺黏黏糊糊的,他憑感覺在枕頭邊摸來摸去總也找不到藥、心里一急抬起身體,就覺得有一股熱流從鼻孔、從嘴巴里流出來。老張吃力的去摸,這應該不是血吧,聞不到血的味道,他吃力的看著手掌,黑乎乎的黏液,不是血呢。
雨滴打在工棚屋頂,冰涼潮濕的空氣里混雜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惡臭,雖然說十幾個糙老爺們住的地方不會有什么美妙氣味,但是這味道也太過于惡心,這是蛋白質腐爛特有的惡臭。
“誰的臭襪子臭得這么厲害啊?這晚上熏得睡都睡不著了”“襪子沒這么臭吧,這只怕是哪里死了耗子”工友們議論著,連續幾天了工棚里一股腐爛的臭味從隱隱到濃烈,叫人受不了。
“還是那棺材的臭氣咯,那黑水好臭的,你想想泡著上千前的死人哪里會不臭咯,明天喊老板買點艾條、蚊香給我們吧。這會把人熏暈去。”
“是咧是咧,就是那個黑水的臭氣,這些專家我看也是假專家,這水都不處理一下就直接排放到地面,這棺材水好厲害的毒咧;我們鄉里這老墳的泥巴都碰不得,踩了腳上要長毒瘡的。“
“是的呢,我這幾天手癢腳癢,就是被這毒氣熏的;那套鞋質量不行,進了水,我的腳都要爛了,明天我要去看醫生咧”
”唉,老張好些沒咯?老張、老張,嗯,你這角落臭得最厲害,你不是把屎拉在床上了吧?你看你這被子都黑乎乎的是些什么邋遢東西啊。要緊不?要不去醫院吧?”
------
“自來水公司嗎?我是翡翠花園X棟XXX號房,我們家的自來水放出來有臭味啊,已經好幾天了,隔壁鄰居家問了都有這現象,你們派人來看一下啊,我們天天買礦泉水呢”
·········
“劉老師,你怎么了?手還在痛啊,說了你就是太認真,等墓坑清理干凈再靠近,這電視臺也是,非要制造噱頭,其實早就挖出來了,硬要等到那時候才打開,唉,現在想專心搞點學問太難了。”
謝過同事,劉鵬飛看著自己的右手,麗都古墓的棺槨已經露面了,后天電視臺將直播開棺,他前幾天蹲在巨大的木槨上用刷子清理棺材外表時被木刺刺了一下,扎破了手套扎進肉里了,疼得他差點沒一頭栽倒坑里。做田野考古的受傷也是家常便飯,劉鵬飛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也不以為意。
可是好像這右手食指這小小的傷口越來越厲害了,熱辣辣的膨脹感,疼感每一天、不、是每一時刻都更強烈,他的這根手指已經很明顯的腫脹起來,剛才他握筆不穩,掉下去撿都撿不起來,還是同事幫忙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