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場,從陸園回來的車上,張斯達接了個電話。
他接著電話,我就偏過頭去看窗外的夜景。
青市的夜與荇城相似,燈紅酒綠人來人往,青市的夜卻又與荇城不同,潮濕的街道充斥著絲絨藍的風。
月色漸漸地隱去,小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
張斯達很快就掛掉了電話。
我沒有作聲。
張斯達那邊的位置沉默了很久,久到我數過了一整條街區的路燈,他才開了口。
“琰琰。”他說。
我抖了一下。
“瞿琰琰。”他又說。
“干什么?”我不情不愿地轉過頭,卻看見張斯達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只瞥了他的臉一眼,我就把目光移開了。
往左是他的肩膀,往右是他的鬢角,往下是他半開的衣領,往上再往上,是安全的車頂。
我的目光于是停在了那片車頂上。
“怎么了,瞿琰琰,現在連我的臉你也不敢看了?”
數著車頂劃過的燈影,因為仰著頭,我的聲音也有點發抖:“開玩笑,我只是跳舞跳久了脖子疼。”
對面的張斯達低低地笑出了聲:“哪兒疼?我幫你看看。”
話音未落,那個帶著白松木氣息的身體就靠了過來。
我的目光死死地定在車頂上,身子倔強地往后挪著:“哈,現在不疼了,不用看,不用看。”
張斯達停止了靠近。
“不疼了?那你把頭低下來我看看?”
“不行。”斬釘截鐵一個拒絕拋過去,我發現自己的背已經抵上了緊閉的車門。
究竟是什么導致了我和張斯達的關系演變成現在車里這個狀況,我的腦袋開始了飛速的運轉,一直運轉到我的面頰升溫,頭頂冒煙,我也沒有找著頭緒。
始料未及,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唯一感受。
兩個小時前我還和張斯達在舞池里十分友好地討論著陸曼曼和安德森的可能關系,以及陸游出現在晚宴現場的真實原因,中間夾帶著閑聊與互懟,我倆的舞步飛也似的,跳得好不歡快。
一個半小時前陸曼曼又上了臺,這回她終于講到了重點,把安德森以未婚夫的身份介紹給了參加晚宴的每一個人。我和張斯達同時表示對陸曼曼的介紹十分驚訝,并為遠在霖市的方沈默哀了三秒。
一個小時零二十五分鐘前,舞池的聚光換了方向,從臺上指向了臺下,最后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我和張斯達的頭頂。
“今天我很高興。”高臺上的陸曼曼拿著話筒,“我的哥哥和嫂子也來參加了這場晚宴。兩個月后,他們的婚禮就要如期舉行。”那只纖細的手舉起了一盞高腳杯,“我在這里,祝福他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舞池里的音樂依舊悠揚婉轉,高臺上的女人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她拉住身邊男人的衣領,深深地,狠狠地吻了上去。
舞池如同沸水里放進了泡騰片一樣泛起了高呼,人們也舉起了酒杯向著臺上的一對璧人。
一吻畢,陸曼曼抓回了話筒:“那么,我親愛的表哥和表嫂,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