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玠沉默許久，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老李總是看得那么清楚，二十年前我們以為可以徹底改變世界的時候，他卻離開了?！?/p>
“如今看來，他是對的?！?/p>
“我們的時代，在那場運動結束以后，就已經結束了?！?/p>
“現在，是屬于董野夫的時代。”
說著，余玠看向京都的方向，看向此時全世界都在矚目的地方。
陳子昂颯然一笑，從懷里摸出煙斗點上，說道：“現在是，以后卻不一定，自上而下的改革，永遠比自下而上要困難。”
對于理想主義者來說，永遠如此。
董野夫對這個世界抱有太過美好的幻想，斗爭準備難免不足，沒有清晰的認識到矯枉必須過正這條鐵則。
天下承平十九年，那些黑暗勢力也喘息了十九年。
寄生于資本中的魔鬼，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妥協，只會敗北。
而那之后……
余玠想著董野夫一旦失敗，天下混亂的場景，眉頭不由皺起，這時，陳子昂笑道：“某個人早就想到那一天啦?！?/p>
“你說……老李？”
“對啊，他養了個兒子，叫李宮蟾?！?/p>
“嚯？”
余玠頓時來了興趣，他還不知道李德有兒子。
文興八杰當年雖然共事，但不一定都關系親密，陳子昂最善交際，倒是同誰關系都好，余玠同李德關系不錯，但他是個悶葫蘆。
李德當年離去，他還就真二十年沒聯系過……
見余玠感興趣，陳子昂抬手用煙斗點了點遠方，指著那輛吉普車說道：“喏，知道你想見見，我已經把他喊來了?！?/p>
……
李和表示壓力有點大，當他被兩位老夫子盯著的時候。
他有注意郡主和紫皇都對這兩位老人特別恭敬，聯想到郡主之前說的余夫子想見他，他差不多知道余夫子是誰了。
文興八杰，余玠。
老夫子盯著李和打量許久，才忽然問道：“學過兵法嗎？”
李和微楞，答道：“家父教過一些……”
余玠點頭，說道：“李丫頭說你不錯，恰好反攻革命軍的將領不足，我給你一個團，有沒有把握帶好？”
“這……”
李和其實沒有把握，他抬頭望向李璇璣，想要尋求意見，卻見李璇璣含笑點頭。
旁邊郡主更是一臉戲謔。
無奈，他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學生盡量試試。”
“嗯？”
“保證完成任務！”
聽到老夫子的不滿聲，李和只好趕緊表態，這才見到老夫子滿意的撫著胡須。
莫名其妙的成了團長，李和只得心下苦笑，他從來沒帶過兵，槍炮這些東西知道歸知道，卻也沒有碰過，哪里知道該怎么打仗？
老爹倒是給他講過一些兵法、案例，但那有什么用？
光會紙上談兵就去打仗，那不是趙括嗎？
可老夫子硬塞給他一個團，他也只能接受，然后竭盡全力去做好。
余玠則不在乎李和水平如何，這世間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有人教”、“不怕錯”，他給了李和這個機會，學得怎么樣，就看李和自己了。
雖然相信老李，但李和是否有撐起一個時代的能力，還待考察。
他們這群老東西的時代雖然過去了，但畢竟還沒有死，有些資源是否要交給李和，還得看李和是否當得起。
恰好，這次反攻，就是一次很好的試煉。
事情敲定，余玠便不再看李和，轉過身去幾步走到點將臺邊緣，看著已經演習完畢正在集合列陣的衛戍師，他沒有說話，但全場的氛圍莫名的壓抑了起來。
將士們低頭不語，加快列陣速度。
直到整個軍陣安靜下來，沒有一絲異動，余玠這才收回冰冷的眼神，說道：“軍陣中二十歲以上的，前進一步?！?/p>
他聲音不大，卻神奇的傳到了所有人耳中。
缺乏訓練的衛戍師頭一次如此整齊的跨出了一步，他們想看看臺上的夫子，但卻又愧疚的低著頭，等待著訓斥。
“沒人會罵你們，因為，你們不配。”
“你們知曉那個年代，知曉如今的和平、安定是多少鮮血換回來的，但你們卻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忘記了自己守護這份安定的職責。”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你們，是在砍樹?！?/p>
恍如心臟驟停，無數士兵在這一刻神色怔然，雙拳捏緊，紅了眼眶。
他們是見證了時代變遷的一代，他們，是見證了當年偉大犧牲的一代，安逸的生活早已磨滅了幼時的夢想，忘了初衷……
“三十歲以上的，再進一步。”
這次人沒那么多了，大約有一半的士兵再次前進。
看著他們，余玠冷聲道：“還記得你們幼時的生活嗎？”
“記得！！”
震天嘶吼，帶著哭腔，這些年長的士兵已經控制不住眼淚了，他們是那個時代切身的經歷者，他們中的許多，父母就在那個時代中犧牲……
余玠點頭，說道：“今日是你們，明日就是邊防軍?！?/p>
“總有一日，軍紀松弛，人類沒了可戰之軍，那些污染區內的核孽就會沖出來，再一次肆虐這片大地，那個時候，你們的子孫后輩，當如何？”
“重新拿起刺刀？”
轟！
余玠的話直接轟碎了士兵們的心境，他們頓時沉入到那個年代，回想起那時近在咫尺的戰斗，回想起沖鋒的號角……
那個年代，軍隊還在用后膛槍。
為數不多的彈藥打完后，士兵們就得上刺刀，跟核孽肉搏……
那時，邊防軍根本無法將污染區封鎖，每天都有數以百記的核孽從污染區中逃離，然后在南江各處肆虐殘殺。
為了守護一方安寧，衛戍師和各地的民團，都是拿命在拼的。
絕不是他們這種散漫的狀態……
知恥近乎勇，這群士兵還知道羞恥，那便還有救，余玠將一切收入眼底，然后近乎淡漠的說道：“不想當兵的，現在就可以離開了?！?/p>
“躲在防線后面，更加輕松，不是么？”
“最后一次機會?！?/p>
“想退役的，前進一步?！?/p>
這次，沒人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