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陽光驅(qū)走公園各處角落的黑暗,公園不再像是昨晚那樣,陰森駭人。
白天,這座公園總算是迎來了一些人,雖然不多,好歹有了些人氣。
公園內(nèi),擺著一張石桌,四面有椅。
石桌上畫著橫橫豎豎的線,交織成一個規(guī)整的棋盤。
即使有一棵高大榕樹遮去炙熱的陽光,圍著石桌棋盤坐著的四人腦門上還是溢出一些汗,這不是熱的。這是為眼前這副殺得難解難分的棋局緊張得流汗。
下棋的是徐明,還有張大爺。
張大爺神情悠閑,光著膀子,穿著白色背心,左手輕輕扇動蒲扇,驅(qū)散熱氣。
張大爺右手拿起一枚紅車,仿佛想到什么殺招。
揮動蒲扇的動作一頓,望向徐明的黑將,瞇著的眼睛流露出一絲殺機。
張大爺大喝一聲:“王炸!”
啪!紅車棋子重重落在棋盤上某個橫豎線的交點上,發(fā)出一聲清脆又好聽的聲音。
剎那間,僵持許久的棋局,勝負驟然分出,這是一招死棋。
徐明一邊重新將棋子擺放歸位,打算再殺一盤,一邊無奈道:“死棋就死棋,老張你哪來的王炸?”
張大爺也不在乎徐明喊他老張,一起下過棋后,徐明和張大爺就成了關(guān)系要好的棋友。這時候兩人間的年齡差距和稱呼倒顯得沒那么重要。
“咳咳,最近手機斗地主打多了。別在意,就是覺得這句喊的比較有氣勢些。”張大爺干笑道。
一旁兩位老人看著徐明和張大爺下棋,十分眼熱,有些手癢。一起起哄,讓徐明趕緊退位讓賢,讓他們兩個上。徐明不得已,只好下位,讓另外兩位上。
幾局下罷,徐明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最后終于將話題引向這座公園。
“我聽說,這座公園是五年前建成的?”
“是啊,當(dāng)時建成的那時候,公園還挺熱鬧的。”
“可是慢慢地,這個公園沒什么人來了。或許是大家都去那些比較大一點的公園了,不喜歡這種小公園了。畢竟現(xiàn)在交通那么便利,去個比這還好的公園,只不過費個一小時的時間而已。”張大爺搖搖頭,有些感慨道。
“除這些原因以外,好像還有另一個原因吧?”徐明若有深意地看了張大爺一眼。
張大爺疑惑道:“你說的是……”
“鬧鬼!”徐明注視著三人,慢慢地從嘴里吐出兩個字。
三位皺紋滿面的老人家一愣。
徐明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他們都已年邁,怕是小心臟經(jīng)不住嚇吧?特別是神神鬼鬼這些事,老人家是最敏感的了。萬一他們被嚇得魂不附體,豈不是有些對不住他們。
不成想,下一秒,大爺們就指著徐明,都哈哈笑了起來。
張大爺首先嗤笑道:“徐明,你們這一代年輕人不行啊,居然怕鬼?”
“鬼怪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不可取啊!”
另一位大爺也語重心長地說道:“小伙子要相信科學(xué)的力量啊。”
張大爺不過癮,繼續(xù)教育徐明:“小子啊,你難道沒聽說過,建國以后不許成精嗎?”
徐明的擔(dān)心明顯是多余的,這幾位大爺不僅不是迂腐的人,而且他們簡直已經(jīng)踩著滑板,趕上潮流了。
徐明喉嚨梗住,一臉驚異,問道:“你們難道不怕鬼?”
“哼!”
這時候,一直不說話的李大爺站了起來,對著徐明冷哼一聲。
徐明記得這名李大爺叫做李云文,為人嚴肅,身材高大。
此時,李云文臉色陰沉地像是要滴出水來,寬厚長繭的手掌重重在石桌上一拍,上面的棋子盡皆啪啪啪跳了起來。
李云文高傲地抬起頭,大喝道:“老夫自生來,就頭頂一片青天,心中所想皆是如何為社會的建設(shè)添磚加瓦,從來沒有做過虧心事。更加上老夫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浩然正氣,普通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哼,我何懼鬼邪?”
“休要再提鬼怪,否則以后我們下象棋就不帶你玩了!”
“呃——”徐明張了張嘴,喉嚨好似被人強塞了十幾顆乒乓球,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張大爺目光閃動,特意問道:“是什么樣的天?”
“澀會主義艷陽天!”李云文神情越發(fā)驕傲,自豪地說道。
李云文大爺這番話,引起了另外兩位老人家的共鳴。
“說得好!不愧是讀過幾年書的老李,果然口吐芬芳。”
“好好好,老李思想覺悟夠高。我欣賞你。”
“從今天開始,你在我兒子開的煙店買煙,我讓他給你打八折。”
張大爺和另一位大爺連連叫好,贊賞不斷。
見李云文被兩位大爺夸獎得臉色愉悅起來,不知為何,徐明的肝有點痛。
莫名其妙的,自己就挨了大爺們一頓口頭教訓(xùn)。而且還是有口說不出的那種,徐明百口莫辯,心中莫名苦澀。
徐明無奈,只好陪大爺們繼續(xù)下棋,再也不打聽公園的鬼傳聞。因為許明知道,這三位屬于只相信科學(xué)的那種,對于神鬼之事他們從來不相信。
人越活越老,姜越老越辣。跟老人家們下棋,幾乎就是找虐,因為他們見識的東西多,心態(tài)穩(wěn),每一招都是深思熟慮的。所以徐明看得多,下得少,免得又再次找虐。
陽光透過榕樹繁茂的枝葉縫隙,在棋盤上印上一片片淡淡的黃色光斑,微風(fēng)輕輕拂動,讓人心情越發(fā)寧靜。
徐明看大爺們下棋,看了許久,感覺眼睛有些酸澀發(fā)干,揉揉眼睛。
徐明朝公園外面遠眺一會兒。
榕樹這邊并不在公園深處,透過通往這邊的石道,徐明就能看到公園對面的馬路。
馬路那邊的人行道,出現(xiàn)了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走動的身影。
街上有女孩并不稀奇,但是待徐明看清楚這名女孩的面容,心里倏然一揪。
這名女孩竟然是陳悅!
本已經(jīng)死了的陳悅!
大白天的,陳悅居然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街上!
難道是眼花了?
徐明怔怔出神。
而馬路對面的陳悅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子來,往公園這邊看了一眼,她突然笑了,笑容流露出譏諷愚弄的意味。
徐明這才完全確定。這就是陳悅,但這個陳悅顯然有些奇怪,她的臉色卻不如常人紅潤,甚至可以說是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戾氣。
陳悅的視線掃過來時,徐明感覺自己好像是什么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他好似整個人被放入一個冰箱一樣,有些發(fā)毛。
徐明肯定,眼前這個陳悅投來的目光應(yīng)該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或者說,這個陳悅只不過是經(jīng)過公園,公園里面有值得引她注意的東西,所以她就朝這里看了一眼。
嗡嗡嗡!識海中的那本驅(qū)魔證開始顫動起來,一絲絲怨念陡然冒起,徐明感覺到那只念靈的滔天恨意。對這個光明正大現(xiàn)身的陳悅,無比的恨意。
馬路對面的陳悅只是看了一眼公園,仿佛察覺到什么東西消失了,原本的詭異笑容也漸漸收斂。不過她好像認為這是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所以就很快就離開,消失在徐明的視線中。
“喂喂,小子,怎么了?”張大爺詫異問道。
“哦,沒什么。”徐明鎮(zhèn)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