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一行人就已經度渡過了忠河。

沒走多遠，便能見到河南那獨有的千里晨川。

古有山，塞南北，使人間隔絕。天神有感，以劍劈山，因山之南北有千里之遙，晨陽不可同時見，故稱為晨川。而世人又因其有千里，故常稱之“千里晨川”。

晨川之外，華子清第一次見到這么險峻的高山，不由嘆息，但是姬千炳卻笑道：“雖然晨川之外，山勢險峻，可是子清你沒進過晨川，有些事不知道也不奇怪。”

“什么是？”

“晨川當中，盡是平原沃野，乃是我大周京都最主要的糧食供應之地，嶺北的軍糧，也多出自晨川。”

這下，華子清對于晨川之中不由好奇了起來。他以前在典籍中所見，都說晨川當中是人間煉獄，饑民成片，常有數十里不見人煙。

如今姬千炳卻說晨川是人間福地，天府之國，讓他有些懷疑起來。

“或許是編書的人故意這樣寫的，不然五胡的那些狼騎要是知道晨川是這樣的情況，恐怕早已經有數十萬狼騎穿過我大周國境，殺入了中原和晨川當中吧。”

事實正如華子清所想的那樣，這些年來，五胡族的幾位可汗各個都有雄吞天下的志氣，在五胡族當中不斷的教化，為了防止五胡族的狼子野心，大周對外不斷宣揚說大周是貧瘠之地，萬里狂沙，比起瀚海也不逞多讓。

這樣的做法騙過了大周的百姓，更別說是消息閉塞的五胡族，所以直到今日，五胡族都以為蔥嶺南側的大周腹地也如嶺北一般，是不毛之地。這才沒有發動大軍入侵，只是將大周當做世敵。

“入川吧。”華子清一拉韁繩，跨馬奔馳，身后是上千人的使臣隊伍。

晨川千里連綿，一開始還能見到兩側的山，可是再往里走，就只能見到沃野千里了。

彎彎曲曲的河道，在平原上流淌，至于源頭和流向何處，應該沒人去想過。

“沒想到大周腹地竟然是這般景象。”孫元岳嘆了一口氣。在見到建南的時候，他還覺得大周國也不過如此，比起吳國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在見到這晨川當中的平原后，他不禁覺得吳國可能永遠只能偏于一隅，假如周國的皇帝還想留著吳國當做宣揚武力的場所的話。

這一刻他想明白了很多東西，比如周國在嶺北打不過五胡，但是又周國卻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遠在東海的吳國，轉移了全國的注意力，這種做法瞞不過勛貴世家的人，但是對于消息閉塞的普通老百姓，卻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花如意雖然是百花宮的宮主，但是也是第一次經過晨川，在此之前，她一直沉迷于修行，連百花宮深處的那座洞窟都沒有出過幾次。

大周禁書《全山注》有言：“晨川之大，南北淤千里，民有數十兆。”

雖然《全山注》中所記載的有所夸張，但是也是對這片大周最富庶之地的最好概括。

一行人走在浩大寬廣的晨川平原當中，像是一條正在緩慢爬行的蚯蚓。

晨川從南到北，依次是南安郡，平遙郡，武昭郡和勇山郡。

現在華子清他們正是在南安郡的轄區。

南安城外的一個村落當中，郡守舒堅帶著上千人將這里包圍了。

“爾等刁民，如今嶺北戰事吃緊，你們竟然敢抗交糧食，真是找死。如果你們能在今日將所欠的糧食交出來，本官還能饒你們一命！”舒堅身披明光鎧甲，威嚇道。

在他的身前，是一片衣不蔽體的普通村民。

這些村民一個個神態呆滯，他們是晨川平原世代居住的百姓，但是近些年來，土地都被各大世家所占據，失去了土地的村民，只能靠在田間地頭給各大世家當佃農掙一點養家糊口的錢。

“郡守老爺，我們真的交不出來糧食啊。”一群村民跪倒在地，哭喪了起來，但是舒堅可不會理會這么多。雖然他也很厭惡那些世家，但是在晨川當中想要好好治理一方，就必須和那些世家打好關系。

“本官不管那么多，要是交不上糧食，那本官就只能送你們就去邊軍充徭役去。”

一群村民一聽到這話，臉色惶恐無比。他們雖然愚昧，但是卻不傻，從一些小道消息也能了解到很多東西，例如被發配千里或許還能回來，但是隔壁那些村子到邊境充徭役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回來。

“你們好歹也是本官治下的百姓，本官作為一方父母官，也不會太過分，這樣吧，就到明山新開的礦山里開半年礦吧。”舒堅扶著腰間的劍，威脅道。

雖然他只是一個郡守，并沒有封爵，但是在這千里晨川當中，他便是一方的諸侯。

然而，這些村民并沒有感激涕零，因為明山的礦山也不是什么善地，進去的人，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幾個還能正常的活著，要么是殘了，要么就是瘋了。

大周國土太遼闊了，皇帝遠在晨川的另一端，很多時候根本就不清楚民間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明山礦山是南安郡顧家的，這一世家從鹽商起家，家財億萬貫。

后來族中更是出過一位上將軍，得到了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爵爵位，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顧家可以和舒堅這個實權的郡守平起平坐。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本來對于老百姓來說是件好事。但是顧家和舒堅卻狼狽為奸，這樣就讓老百姓的日子更難過了。

也有人想過造反，可是晨川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是大周國的軍隊鎮守的重中之重。整個晨川四郡，足足駐扎了八萬兵馬，無論是正徳三年的平遙之亂，還是正統五年的武昭之亂，都被這八萬駐軍輕易的就給平息了。

所以這么多年來，再也沒有人敢輕易發動叛亂。

失去土地的村民寧可占山為王，打家劫舍，也不敢去造反。

但是這樣也形成了一個惡性的死循環。

世家和官府壓榨百姓，百姓逃到山中成為流寇打劫村民……

華子清他們走的是官道，兩側都是世家的土地，這些世家都養了不少私軍來“護衛”自己的土地，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些骯臟的亂像……

然而，世間永遠沒有能包住火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