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衛生還算不錯,離窗臺不遠的地方擺放著一張單人床。
這種旅館,床單和被罩統一都是白色的,有良心的旅館老板會每天安排人換洗床單被罩,用消毒液消毒,至于那些心黑的……
這邊的住宿環境,比南郊殯儀館那間旅館要強上不少。
墻角有一個浴室,看樣子是后來新加修的,唐宋取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晚上6點鐘,這個點是上班族的下班高峰期。
另一邊,楊萍下了擁擠的公交,在菜市場轉悠了一圈,出來時已經是晚上6點半。
她手里拎著個白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今晚的晚餐,五塊錢的五花肉和一小捆青菜。
楊萍身材偏瘦,膚色不算太好,一身衣服雖然洗得很干凈,但依舊掩蓋不住身上的疲倦。
上到公寓二樓,這是一間被隔開的大房子,屬于現在流行的合租房,楊萍拿鑰匙開了門,頓時有輕微的咳嗽聲伴隨著濃郁的中藥味一股腦沖了出來。
燈光亮起,她將手里的袋子扔在簡易廚臺上,因為丈夫時常要喝藥,煎藥需要很久,為了方便,楊萍在房間里搭了個比較簡易的廚臺。
房間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床,床上正躺著一個男人,男人臉色蒼白,血色很少,一張臉眼窩深陷,看起來沒什么肉,瘦得嚇人。
“回來了?”
高光躺在床上,不時輕咳一聲,原本他是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
可患上該死的肌肉萎縮癥后,讓他一下子喪失了勞動能力,家里的生計全部來源于妻子楊萍微薄的工資。
躺在床上像個混吃等死的廢人,去不起醫院,只能用土郎中那里得來的土方子治療。
但那同樣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高光有時在想,要不死了算了,這樣活著,多累啊。
不僅妻子楊萍累,他也累,有時候,活著真的比死要難受,但妻子不愿意放棄,她咬牙將這一切承擔了下來。
“怎么樣了?今天有沒有好轉?”
用臉盆從洗手間接了盆冷水,楊萍洗了把臉,也仿佛洗去了渾身的疲憊竄在高光面前,她不愿意露出她疲憊的樣子。
高光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那是只極度萎縮,幾乎可以用皮包骨頭來形容的手臂。
“好像比之前好轉了一點。”
他揮了揮手臂,患上肌肉萎縮后,高光那萎縮的身子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完全使不上力,可妻子弄來的這個土方子,讓他真切感受到了身體細微的變化,那是慢慢在好轉的象征。
“那就好,那就好。”
楊萍似乎重重松了口氣,將藥罐子清洗一番,開始動手煎藥。
煤氣灶是從二手交易市場買來的,雙灶臺,一邊被楊萍用來煎藥,另一邊她也沒浪費,將藥罐端上灶臺后,又開始淘米。
半個小時后,將一盆青菜和一盆青椒炒肉絲端上同樣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折疊桌,楊萍將高光從床上攙扶起來。
桌子上早就盛好了兩碗米飯,將高光扶到大紅色的塑料凳子上坐穩后,給他披了件外衣。
楊萍知道丈夫萎縮的右手不方便,往碗里夾了幾筷子菜,端著飯一口一口往高光嘴里喂。
這飯從他患病一直喂到現在,看著一盆青椒肉絲全進了自己的碗,進了自己的嘴,高光一個大男人的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
楊萍的性格很溫和,很像傳統社會的妻子,但自從高光患病后,她開始變得執拗起來,好的全部留給高光,高光最開始不愿意,但他如果不吃,她也不吃。
大概在兩個月前,楊萍出了次車禍,一輛飛馳的藍色轎車將她從人行斑馬線上撞飛出去好幾米,當場血就從她身上流出來了。
發生車禍后,現場的群眾立刻報了10和20,而肇事的司機卻一溜煙跑路了,有機智的群眾瞬間掏出手機,對著肇事車輛拍了好幾張照片,隱約可以看出它的車牌號。
杭a23314。
數分鐘后,20救護車閃著警燈一路狂飆而來,有護士用擔架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楊萍抬上車子,救護車一騎絕塵直奔杭市第一人民醫院。
到了醫院,送進重癥急診室,主治醫生只看了一眼,得,家屬先不用讓他簽病危通知單了,抬回去吧……
楊萍明顯就是被撞了頭部,顱內大出血,這會連呼吸都沒有了,這能救回來的幾率,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
別說他杭市第一人民醫院配套設施是整個市內最好的,就算送京市,能救回來的幾率大概會有百分之一?
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不到十分鐘,正當醫院準備聯系楊萍家屬,通知他們來醫院領人時,楊萍自個兒突然就從病床上坐起來了。
這下整個醫院都驚呆了,明明一個一只半都踏進鬼門關的人,啥也沒管,自己活了?
當下醫院立刻安排心率檢測,結果一切顯示正常,剛才完全沒有心跳的楊萍心臟頻率已經在開始恢復。
拒絕了留院觀察的建議,楊萍也知道自己家里的狀況,真拿不出多余的錢來了。
醫院方面給她做了個全面檢查,發現楊萍除了身體略微虛弱以外,各項指標基本都是正常的。
這也是后來第一人民醫院久久討論的一件事情。
喂完了高光,重新攙扶他回了床,楊萍才端著自己那碗飯,夾了一筷子青菜就著扒拉一大口飯,她吃飯很快,像是男人一樣風風火火。
那罐中藥依舊在爐上煎著,藥罐蓋子上的出氣孔開始散發出中藥特有的藥味……
……
晚上十點,將電視柜上的大頭電視擺弄了好一會,呈現的畫面依舊是一片雪花,唐宋摸了摸頭,伸手敲了敲電視機的大頭,依舊沒什么用,他得出一個結論。
這特么原來只是一個擺設品。
旅館標配,單人床、洗手間、電視……
單人床和洗手間自然是能用的,至于電視放不放得出來,那倒是不重要的了。
這個時間點,晚飯后外出散步的人們也早已回家,只剩下一根根路燈,有點像是孤獨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