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照你這么說,本城主身體得以好轉是你的功勞?”
沈墨與無颯相視一眼,眼內有暗波流轉。
“墨哥哥,我不是、、、、、、”
“算了,閉嘴吧。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你從哪里帶來就送回哪里去,我可不想墨云被來路不明的病源惹上。”
“就是。”無颯接著沈墨的話:“嘖嘖嘖。”
無颯走近我們,用像是看菜市場已經隔夜的大白菜那嫌棄的目光,挑挑揀揀,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頭搖得跟撥浪鼓悠悠轉動的弧度相差無幾。
“那個義堪這是把城里最難處理的難民,找了個這么好的機會全都送過來了吧。這老的少的,各個臉色發虛,身體孱弱。咦,還是有個意外啊,還有個看著像是正常的男人。”
無颯看了一眼那個跟我們搭過話男人,眼神有些意外。隨即無颯又對上我暗暗撇過去的目光,瞳孔有一瞬間急速收縮了一下,我心下一驚,趕緊收回心緒,轉回亂看的眼睛。
他踱到我跟前,停住。
“呦,這還有個絕世極品。”
他低頭嗅我,臉上的表情壞笑著,看著著實有些欠扁。
我皺眉,目露抗拒與怒氣,與之對視。
“丑陋之極。”沈墨如是說道。
我一口氣卡在嗓子眼里,頓時就要炸毛了。我這戴著遮布呢,你能看到我全部的臉嗎?就算看的到,呃,看得到的話,那我現在確實丑。但是是因為我是被那個亦邒那個可惡的家伙給下了不知道什么東西。真正的我,看到美得嚇死你!
無颯搖頭,折扇在手里拍了拍,說:“絕世美佳人啊。”
我并沒感到驚喜,心里只覺得一咯噔,對那個眼神藏有意味的無颯剎那有了防備。
這人好像是看透了我。
期霓嗤之以鼻,冷哼:“你還真是品味殊異,這女人臉色發白,眼周發汗,臉上留著數不盡的疤,那塊小小的布根本都遮不住。而且她的手腳看著像是骷髏一般,只留著一層皮不見血肉,這副樣子竟然是無颯公子眼里的絕世美佳人啊?只可惜那些戀慕無颯公子多年卻始終不得得之的世家貴女。都道無颯公子孤身這么多年,居然從未看上任何女子。原來不是眼光太高,而是口味怪異啊。”
無颯唇角微微上揚,并不想理會期霓。
期霓又對著沈墨說道:“墨哥哥既然不喜歡這些人,倒也不用送回去,白白浪費人力和資源,倒不如將他們驅逐墨云,任他們自生自滅。或者墨哥哥實在不開心,就是將他們丟了去喂野獸也是可以的。“
帷幕后的男人沒有言語,透過厚厚的遮擋,我只能大概看到他百無聊賴轉動手里的白玉珠子的樣子,彷佛對周圍的一切都不上心。
無颯冷笑:“果然是最毒女人心吶。”
老婆婆似乎接受不了這個反轉,腿一軟跌倒在地,怎么都沒有力氣站起來。
我蹲下身去扶,看著她無神的眼神不自覺顫抖的嘴唇,我不由得就軟了心。
莫名悲哀,莫名無奈。
“有權利真好,開口要人生,閉口要人死,一言驅人千里,一語流放成囚。”
我看向臺上的男人,定定地。
我知道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在看我。
“你想讓我養著你們?可你們一眾老弱病殘,尚不可上戰殺敵,也不可為我謀利,我為何要接納你們?”
“今日來城主府路上得以相見墨云的繁華遼闊,我們此行三十余人,相信占地并不大。我們不會白食人米粟,只求一居之所,自食其力。縱然我們力量微小,但是協作互助,從不奢求上天布施,也不會白吃白喝白拿白住,相信墨云城若予以善意,有一天我們也會以自己的力量相與報答。”
許是被我的豪情壯語激勵到了,身后的朋霖人也都紛紛附和。
“是啊,我們會自食其力,不要把我們當成誰都不想要的東西丟來丟去。”
“對,我們也是人,有自己的尊嚴。”
“只求一居之所,絕不跟人伸手要糧。”
“自食其力,我們沒有錯。”
、、、、、、
、、、、、、
沈墨低低輕笑:“你這是在逼我就范啊。一個冷酷無情將無辜百姓趕出城的城主,或是一個善意接納無家可歸流民而被百姓稱頌的城主,該如何選擇呢。”
他放慢聲音,摻著上位者的威壓,朋霖剛還嘈雜的人群秒變安靜。
“可惜本城主并不懼畏流言,任你的話能割肉挖心,我從不在乎。一個強大的城就像一個強大的人,他刀槍不入,無所畏懼。”
他的話語中泛著冷意,還有一絲厭惡,這厭惡來得猝不及防,我極力思考我是在何處刺激了這位城主,怎的一下子便像是跳過深秋,直降寒冬。
我微微蹲下身子,放低姿態,細聲說:“城主莫怪,我只是想有一個雙方都雙贏的結果,并沒有想過冒犯。”
沈墨似有似無地輕哼了一聲,甩甩衣袖,便在眾家奴的簇擁下離開了。
無颯不滿地叫沈墨等等自己,也隨著跑開。
我暗了神色,看向神色同樣灰暗的朋霖眾人,滿臉愧色。是我太沖動了,是我惹怒了那位陰晴不定的城主,讓眾人沒有一個好的結果,好的去處。
婆婆看到我的自責,嘆了氣,認命了一樣,摸了一下我的頭安撫。
期霓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帶著得意與恨,似乎是在說著要將我凌遲處死的決心。
我覺得意外,我招惹她了?翻了一個白眼送給她,看到她氣紅的臉色,我才心氣順了一些。
正當我們對峙之際,一個侍衛兵打扮的人小跑了過來,躬身作揖,說道:“城主有令,城門西郊口有一馬場年久失修,若各位不嫌棄,可先暫住那里。裝修改造的人員也已經吩咐下去了,裝修期間委屈各位先住一段時間的草棚,簡易草棚費時很少,約莫未時就可以完工,到時也會下發一些物資,你們可以自行烹煮食用。”
朋霖一行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老婆婆也抓住我的手,眼眶濕濕的。
期霓狠狠看了我一眼,不甘地走了,只是她最后留下的眼神倒是讓我很不舒服。
只是我們此刻都沉浸在歡快中,并不理會。
春天可真是一個好日子呀。
有一批人已經在敲敲打打在忙碌建臨時住所的事情了。
我摸摸額頭的汗,往山上的地方走。
老婆婆還有幾個女眷在下邊喊我:“別爬的太高啦,現在日頭正烈,好些個野獸都出來乘涼啦,不安全。”
我掂了掂手里的竹框,手中還拿著一個大饅頭在啃。
“沒事的,我看到有幾個小孩子都生病了,我去上山采一些草藥回來。我們初來,也沒旁人幫忙,還得自己屯一些草藥和糧食,可不能依靠墨云提供的物資。別忘記了,我們說好會自食其力的。”
她們很慈祥地笑,然后揮揮手跟我道別:“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我們也力所能及做些手工的道具,滿足生活需求。”
我點頭,然后提著沒腳的裙擺,穿過密集的雜枝蔓草,尋找草藥的蹤跡。
林間的小動物們對我似乎很是好奇,紛紛跑到我的腳邊嗅嗅又蹦跳起來。
我絲毫不受影響,偶爾低下身子撫摸賣萌地支起雙肢,作出人類一樣作揖動作的小白兔,然后又親親將頭湊到我嘴唇下的小狐貍。當然作為報酬,他們也帶著我找到了許多長在雜草間隱去了身形的各種草藥,我自然是喜不自勝,一一笑納了。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我的竹簍里就滿滿當當了。
日頭也越發毒辣了。
我仔細辨認,再加上各種土著小動物的指路,我很快找到了林間藏著的一條潺潺小溪流。小溪水清凈見底,肥碩的魚美安心地在一隅之地發著呆,一動不動,偶爾擺下小尾巴,撩起清淺的一段波紋,以顯示它們還很好地活著。
想到自己的身體虛弱成現在這個樣子,卻吃也吃不好喝也沒得喝,現在還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努力干活。就算我是個神仙,也怕是熬不得這么久的。
我爽利地褪去鞋襪,坐在一塊擱淺的大石頭上。
看著毫無波動,完全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的魚兒們,我甚是興奮。
“來來來,可愛的魚兒們,今天就用你們來幫我補補身子吧。”
我笑著拂動清涼的水,那些安逸慣了的魚兒仍是不動聲色地杵在那里,偶爾轉個身子,搖搖尾巴。
我探進手,兩只袖子張開,將一尾魚輕松地舀了起來,可是因為身子肥碩,這魚只是略微掙扎了些,并沒有跳離我的手掌。
“未見魚兒肥,但見癡笑人。”
一陣帶著調笑男聲驀然響起,我嚇了一跳,尋覓良久,終于在一棵樹的樹梢上看到了他。
他橫躺在樹梢,只能大致看到一個不太清楚的側臉和后腦勺。
“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朋霖人吧。”
他好笑:“這里是墨云,不是朋霖,你是不是應該問我是不是墨云人才對嗎?還有這里是荒地,我怎么不能過來,難不成你們把這里買下了?”
“雖說沒有買下,但是現在這里被我們征用了,可經過了城主的允許,外人不經允許應該不得隨意進出吧。”
男子嗤笑,回頭看我。
他回頭那一刻,我只覺得一陣詫異,手里的魚也一個不察從我發軟的手臂掉落,撲通一聲濺起好些冰涼的水花,濕了我的好一大片布裙子。
“你你你,你是、、、、、、”
這個人居然跟周子墨長得一模一樣,我差一點就以為這是周子墨不小心跟著我一起來到這個時空呢。
“怎么了,看到好看的人就這么激動嗎?”
“你不認識我了?還是覺得好玩兒跟我開玩笑?”
男人有一瞬間的慌亂,隨即鎮定下來,嘆口氣像是不太開心。
“唉,本來還想多玩一下,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你認出來了,明明我說話的語氣改變了,真是失策!”
我歪頭不解,這個笨蛋在說啥?
“周子墨,你在那邊瞎說些什么我聽不懂的話,你不是應該在你們家治病嗎,你怎么跑過來了?”
對面卻突然懵了,一臉不解。
“什么治病?周、、、、、、子墨?”
“你還在這里裝什么呢,你剛都承認被我認出來了,現在怎么又這副樣子,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難不成你有什么離奇的遭遇?還是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
那男子看著我,先是不解,接著陷入沉思,好一會兒似乎了悟了什么自己低頭笑了笑。
“想是小姐認錯了人,在下名諱戚無,并不識得小姐。”
我稍稍走近了一些,仔細端詳他的模樣。
他也輕巧地從樹上跳下來,大方地任我熱切地盯看。
我仍存疑惑,“那你剛剛瞎說什么被認出來了什么的,難道是有什么別的意思?”
“哦哦,那個啊,你可能忘記了,我們在街頭有過一面之緣的,我不小心在路過的時候將你的裙子踩了一腳,我只當你是沒有發現,但剛剛我一緊張以為你是認出我來了,所以才這樣回你。”
這樣的嗎?我靠近他的臉,研究了一會,發現什么都研究不出來,干脆就放棄了。
“算了算了,可能是人有相似吧。不過你的聲音還真是有點熟悉。”
我看著他,如是說道。然后猛地雙手扶住他的臉,將他的臉頰都捏的變形了,我著重檢查了他的耳朵附近,并沒有那個方管家說的雪花標記,看樣子只是聲音像那個城主吧。
“你干嘛?”
戚無掙脫開我的雙手,臉都被我的大力捏紅了。
我沒再理他,回到溪水的大石頭旁,又開始在水里面撿魚了。
戚無卻走到了我的身邊,開始了念叨:“我都說了我的名字,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蘇璃茉。”
“你撈那些魚干嘛,是要吃嗎。”
“不吃我撈它干嘛。”
“你的臉是怎么了,還有你的嗓子,好奇怪啊。”
“被小人害了。”
“是嗎,那是誰,是怎么弄得?”
我在專心撈魚呢,這個戚無一直在我耳邊念個不停,我本來打算冷漠處理,他每問一句,我都冷漠簡短地回應,可沒想這個人還沒完沒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