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地，撩動了戚無的發絲，額頭有一縷碎發更是飄飛中緊貼著他的唇。他的唇，沒有紅艷的色彩，卻透出一絲清潤，因為笑意而微微抿著，是一種翩翩不失痞氣的性感。

“你看看天空。”戚無輕聲說。

我奇怪地抬頭，天空很藍啊，比海的中央那抹碧清還要藍。

“居然有人在布云，不對，那不是人，是龍啊，是龍。”我指著漏出一絲蹤影的身影，對著戚無喊。

尾巴已經興奮地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才好了。

“嗯，是龍。”

看著興奮地手足無措的我，戚無很包容地看著我。

天上的那位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動靜，白龍化成人形，竟游著仿若天蠶的白色水袖，撥開剛布好的云朵，看向了我們。

隨即她舞蹈一樣，將水袖上的云朵一朵朵如數傾瀉而下，竟然是用云作畫，將天空變成了一副點綴著青藍二色的潑墨山水畫。山疊山，水蓋水，密林深處有人家。她緩緩一吹氣，那人家的煙囪，便跟活了一樣，炊煙縷縷，悠然散開，活了這山水，也活了這人家。

“好！”我歡喜，用力地拍著手，激動地不能自己。

戚無無奈何，望著我：“不必這么激動，免得驚擾上人。”

“我哪有，我只是激動看到了同族，像你這種每一天起床走路睡覺每分每秒都能遇到同類的家伙，是不可能體會我的心情的。還有，我并沒有驚擾，只是覺得那舞好看，那畫好看，那人更是好看，所以表示一下我的贊美，明白嗎？”我激動地為自己分辨。

淺淡的笑聲傳來：“沒想到小友如此看我，深感榮幸。”

我伸長脖子去看，原來是天上的龍女姐姐已經降至大地，徐徐朝我們走來。

“龍女姐姐，你看，我們是同族的。”我向她展示我的尾巴。

她真的疑惑地咦了一下，看向我的尾巴，眼里居然帶有心疼：“你這孩子一定受了許多苦，你這尾巴并不是自然成長的，還有很多傷口，你這銀尾上染了它不該有的滄桑。”

我的眼睛一下紅了，記憶回到那不堪回首的畫面。

尾巴被強制由青尾變成銀尾，被人當作牲口囚禁取血，被萬千的魄羅的枝節刺穿抽血，卻毫無抵抗之能。

這個女人給我很安穩的感覺，像汪婆婆給我的那種無所掛礙。

所以我一下就卸下心防，像個孩子一樣想找一個大人的懷抱，訴說那些孤身一人的時候強自抗下的堅強。

“我、、、、、、”

我話還沒說完，那個女人已經張開了手臂，身上的白紗云霧般懸浮在半空。

“孩子，我能抱抱你嗎？”

我猛地鉆進了她的懷抱。

她溫柔地撫摸我的頭，我的脊背，像一個母親，很溫暖。

“孩子，你可以叫我偲玧姨，我好久不理俗世，也不知現在如何人情世故，但是既然投緣，隨意些就是。而且我的女兒的年紀應該都要比你大多了，她一向沒大沒小的，我都習慣了，我就喜歡女孩子調皮一些，很有朝氣。”

我本在默默聽著，突然驚嚇，從她懷里抬頭，驚異地看著她：“偲玧？”

戚無將我拉出偲玧的懷中，恭敬地行了一個長輩禮。

“前輩可還認得我？”

偲玧笑笑：“自然是認得，看來小公子是來要求我兌現承諾，要來要回自己的東西了。”

戚無頷首，不做應答。

我看著戚無，內心還在天神糾結，卻也感到驚訝，原來偲玧居然和戚無是相識的。

可是偲玧，我之前明明在篅諸的王宮見過一次。那次她與篅諸淚與君決絕，如洛神般美貌，雖說現在容貌亦是不敵當初，但當時她長得分明不是現在的摸樣。

偲玧接著說：“天麟城一別已有二十多年了，我在幾千年前曾從你父母手中得到了一顆涇珠，為此許諾他們，如果他們歷天雷劫死去的話，如果留下后代要我會代替他們好生安頓。可惜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你父親為了護住你的母親被末褐這異獸啃噬。你因目睹這一切痛苦不已，向我求助，我本不應出手，但為了全了這份人情，我出手將末褐殺死，結果引來天雷之劫，天雷劫龍族一生只該有一次的，可我卻是實實在在受了兩次。那一次，我的身體在天雷轟炸下被毀，眼見靈魂無安所就要化成糜粉死去。是你將你母親死去的身體贈與我，它竟與我的魂難得契合，讓我得以重生。我看你實在痛苦，就將你的記憶拿走了痛苦的一部分，答應你待你成年可在我這里來取。”

聽到這里我恍然起來：“原來你的父母是龍，那么你也該是、、、、、、”

我捂緊嘴巴，說：“怪不得你也懂山貓的語言，原來跟我是同類。”

偲玧搖頭解釋：“是也不是，其實子吟一代算不得為龍，自龍族有意識均是居住在荒蕪云簇中，我也是這樣。就算是在云間也能看盡世間的人清百態，有一些龍族就會產生向往。所以就會有一部分接受了自身的形態，而有一些不愿意接受自身的模樣。從而引申為兩派，一派為真龍，一派為隱龍。真龍能呼風喚雨，隨時變化形態，俯瞰人類。而隱龍則會變作人類，因著血統未作改變，還是會有一些能力，但是壽命就是如同普通人一樣，只是又與人類稍有不同，上天給予了隱龍祝福，未到百年均能安康。二者雖有差異，但也有一個共通點，均要接受天雷劫。”

“子吟是？”我問。

戚無淡淡開口：“是我母親的名字。”

我頭腦仍有些發蒙，問偲玧：“那就是說戚無的父母乃是隱龍，可為何你說幾千年前你們還有交集？你不是說隱龍的話壽命只有百年嗎？”

“子吟和洛孟確確實實都為隱龍，但是他們是被迫成的隱龍，具體原因我局外人不好說，但是小公子應該有聽子吟提過。子吟一直想變成真龍的，故與洛孟半生追求修煉之法，結果真讓他們找到了，他們的壽命過了一百年又是一百年，過了一百年又是一百年，這樣過了幾千年的時光。傳說天雷劫可以重生，也可以重新選擇，所以他們一直在等，在等天雷劫。他們又怕自己過不了這劫難，會在天雷劫中灰飛煙滅，如若到時候他們沒有留下后代便罷，要是留下了后代又怕無法顧全。當時我正好幫我家的小龍女尋一定魂安身之物，所以才有了我們這場交易。”

戚無望著天空，有些回憶：“二十年前我才八歲，但是那時候我的父母總是很開心，他們已經不再追求蛻成真龍之法，他們對我說，要我做一個平凡的人，平安度過百年，他們也會這樣。所以他們放棄了修行，開始慢慢變老，完全活成了人類的樣子。”

“是的。”偲玧補充道：“二十多年前的那場相聚，他們也跟我說了，說他們生了一個寶寶，孩子八歲了，很可愛，他們過得很開心。孩子很平凡，是個普通的人類，他們想陪著這個孩子一起長大一起變老。可就是那一天，我剛離開你們居住的林中不久，就聞到暴虐的氣息，我急忙趕回，已經回天乏力。末褐是天生異獸，我怕背上因果，本不打算出手，而且當時你的父母也已經、、、、、、”

偲玧幽幽嘆息一聲，眼里也有一絲愧疚。

“幸而你對我開了口，我才反應過來。這寥寥一生中，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目睹同族身死卻懼怕因果而猶豫的情況，實在是慚愧。”

戚無面向這廣闊的天地，頗有些寂寥的味道：“不怪前輩，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也是人之常情。”

偲玧仍然沉浸在自省的愧疚之中，雙目晶瑩，浸上哀傷。

戚無也在一邊對著天空裝背景板，一言不發。

“偲玧，呃，偲玧姨，你也別傷心了，你如果這樣的話不是讓本就遭遇了很多的戚無更加難過嗎？”我趕緊打圓場，希望二人的悲郁的氣氛好一些。

“戚無？”偲玧很快調整好心情，開口，只是語氣帶著疑惑：“我剛剛就想問了，怎么小公子什么時候換的名字，我記得你當時的名字是叫沈、、、、、”

戚無眼疾手快接下話茬，說：“沈，對對，我小時候確實叫什么名字來著，我后來換了，對，我換了。”

我滿腹狐疑，盯著他看。

他也看著我，臉上有尷尬的笑。

氣氛一下輕快起來。

偲玧也一臉好笑地看著我倆。

“我現在就應了承諾，你且過來，我將之前拿走的還與你。”

偲玧輕吐云霧，云霧包裹中有一顆水晶般透明的球狀物體，她將這顆珠子放置戚無的心口處，用靈力催之，直都到那珠子煙火一般竄入戚無的身體，他的身體慢慢將這珠子給吸收掉，偲玧才收回手。

而戚無還保持著接收的姿勢，有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下，眼睛時而渙散時而堅定，像是忍受著什么苦楚。

“偲玧姨，這是？”我有些急，心里隱隱有些不忍。

“別擔心，他不過是回到八歲那年的情景，正在融合記憶呢。他遭遇的事情對一個成年的人來說都過于殘忍，更可況他那時候只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