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味道咸咸的,風夾帶風沙撲騰在空氣里,黏黏的。
藍色的海豚像一只只精靈,在海里來回翻滾著嬉戲,追逐著潑在海面上的陽光。
沈墨一身灰色暗紋大袍子,頭上只系了一條黑色的發帶,他的發烏黑濃密,像極了墨水潑在了上面時的顏色,身上一股好聞的墨香味道,莫名有一絲熟悉。
他靜默著,閉著眼睛,對著海面而立。
涇珠慢慢自他懷里冒出了頭,它出來的時候還不小心將另一顆水珠給擠得掉了出來,落在沙子堆里。涇珠慢慢升起,周身泛著白光,它停在沈墨頭頂約一尺的地方,慢慢轉了幾圈,身邊的白光越發濃厚的時候,有一抹殘影一點一滴緩緩顯了出來,這個殘影微笑著,冷漠著,受傷著,昏迷著,各種表情經歷都走了一遍,彷佛走馬觀花一般。
那個殘影一身休閑穿著,坐在船頭,手里拿著一顆白玉珠子念念有詞:“為何還不來找我,這個莫名其妙親了我的女人,居然就這么不管不顧了嗎?還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不要去找找呢?可是她東西還落在我這里呢,看樣子她挺寶貝的,照理說一定會找我來取的才是。不管了,我再等等,這個女人,我一定見到你以后,將你拿走的東西要你還回來。”他碎碎念著,嘴邊卻掛著笑意,比暖陽還要溫煦。
這個殘影不就是周子墨嗎?他手里的分明就是涇珠,難不成這個畫面是周子墨在我離開了輪船之后的影像嗎?
可是為什么周子墨的記憶會在這里出現?
周子墨,涇珠,沈墨,墨翊水珠,究竟幾者之間有何關聯。
難不成,難不成?我被自己的想法驚得張大嘴巴。
周子墨的殘影此刻越來越弱,像是一層不甚清晰的霧氣,整個嵌入沈墨的身體。
海風有些大了,掀起薄薄的沙子,讓人視線受阻,看不清晰前方。
沈墨睜開了眼,第一反應就是緩緩看向了我的方向,露出一個笑:“你又來夢里找我了嗎?”
又來?我分明是第一次來沈墨的夢里。
那么,能說出又來的,就是、、、、、、
“周子墨?你是周子墨?”我驚訝出聲。
沈墨拽住我,眼里的有一絲熱切:“我自然是沈墨,只是有一縷魂魄調皮跑錯了時空,我也是剛剛才融合了記憶,只是完全無縫連接,一點也不覺得違和。璃茉,你我緣深至此,是不是上天早有安排?”
我慌亂地回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你的上天注定好的不是一個鮫人女子嗎。”
“不。”他搖頭,眼神炙烈:“是你,只是你。”
他扶住我的腰,“來的剛好,我們來一場夢中約會吧。”
我不安扭動身體,像一條滑溜的小泥鰍。斥他:“干嘛呢,放手。”
“說你想要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
“怎么去?”
“這是我的夢境,你的思想只要我閉上眼睛,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只要放開了想,我來為你筑一個你想要的樂園,可好?”
我更加慌亂:“什么啊,你可別亂來,不要隨便讀別人的思想,我會生氣,氣得殺了你的,明白嗎?”
“這樣啊。”沈墨壞笑:“怎么辦,看你這么激動,我真的有些好奇。”
說完沈墨竟然真的閉上了眼睛,周圍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一樣,有一種神奇的聯系在我們之間發酵。我感覺他在我的腦海、我的心臟,毫無任何阻攔地任他游了一圈。他的氣息存在我的鼻尖,時而變幻的小表情,像被天神精心雕琢的完美側顏,在淺淺的微光里,細小的絨毛也溫順著,讓人無法忽視,怦然心動。
倏忽他輕輕笑了,笑聲溫潤,我的心臟也隨著他的笑,頓時一陣鑼鼓喧天。
他笑得更歡,我更是忐忑不安,心里不停給自己催眠:拜托,不要亂想,我現在是在海灘上面,海水很美,對,我要欣賞美景,沒有別的想法。能不能不要再盯著我了,還有心臟啊,你停一下吧,別再跳了,再跳就真的出來了。
我一陣天人交戰,慌亂無助,只渴望時間快些過去。
終于他睜開雙眼,眼里帶著促狹的笑意,我裝作十分有底氣地開口:“怎么了,我就不信你能看到我有什么想法,說實話,你是不是什么都沒有看到,我剛才可什么都沒有想。”
他真的就作出‘呀,居然被看出來了’的表情,有些可惜:“本來還想套一下你的話,沒想到你居然沒有上當,真是太可惜了,你剛剛的那個表情,分明就是心里有什么的樣子,居然沒有被我詐出來,你的防衛意識還真是固若金湯。”
這是剛剛都在騙我的意思嗎?
我剛想放下已經懸到嗓子眼的擔心,但是又覺得有些怪怪的。
他的笑意肆意而溫柔,不加掩飾。看著我的時候,放佛帶著什么含義,讓我又是心虛又是臉熱不已。
我不敢直視,只是低聲嘟噥了一下:“竟敢騙我?”
許是看我實在緊張地厲害,他收斂了些許。
執起我的手,輕聲哄到:“開始了哦,現在閉上眼睛。”
被他的輕聲細語所迷惑,我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的話照做,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睜開的時候,我已經從海岸到了海的中央,我站在熟悉的船頭上,有小海豚在我面前歡欣跳躍,期待著喂食。天上映出七色彩虹,有偌大的鹿脖子從天上伸下,乖巧的頭顱歪歪斜了我一眼,蜻蜓點水一樣,在海中喝了幾口海水。
這個不是我剛剛腦海一閃而過的情景嗎,之前皎偽有跟我提過的彩虹鹿馬,這東西上身為鹿下身為馬,只在彩虹現出的清晨才會出現,喝著此刻彷佛被上天灑下圣潔的海水。如果此時抓住它的脖子,就可以在小鹿抬頭的時候碰到軟綿綿的云朵,還可以順著小鹿長長的脖子一直滑,就可以掉落到凡人想進而不得的霧海領域,也就是巫嶺山了,里邊有很多的我們未曾見過的好玩意兒,可以跟與世隔絕的神秘動物們來一場奇遇。
我倒不是好奇霧海里面的景象怎樣,畢竟我已經去過好幾次了,只是每次都有領路人帶路,而不曾試過騎一下姣偽所說的彩虹鹿馬,未免有些遺憾。
我正樂呵著,想到這本是我腦袋里面想過的東西,又想到沈墨說其實并不曾探到我的思想,心里不得一陣跳腳,這沈墨唬人的本領還真是一等一的,騙到我頭上來了。
他還還故意作出那個表情,盡會騙人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剛才不說穿難道是在保全我的面子?我混亂地使勁搖搖頭。
“笨蛋,笨蛋。想不清楚,不想了,反正我問心無愧。”我給自己打氣。
看著海里玩得正開心的海豚們,我心里也癢癢的,干脆也下了海,逗弄著它們。我緊緊抱住了鹿的大頭,它卻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顧著自己安心喝水,我剛想順著鹿脖子爬上去。海面上就起了一絲漣漪,接著似曾相識的場景再現。一個帥氣的面孔在完全透明可見的海水層里慢慢升起,乍一看有些驚悚,可等他浮出水面,我又覺得好笑。
“沈墨,你干嘛呢,要嚇死我了。”
沈墨一把抹掉臉上的水跡,笑:“我就是要嚇你一跳啊。”
我的思緒有些紛雜,回到了我第一次見到溫澤的畫面,那時候我落在海里,他也是這樣出現在我面前,猝不及防。想此,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這樣倒是讓我想起來一個人,這個人是鮫人族的,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你剛剛那樣的。”回憶以前,我沒有芥蒂,只有覺得好玩。
“是一個男的?”沈墨問道,像是無意。
“對啊,鮫人也是有男人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以為他并不是很了解鮫人族,故如此回他,誰知道聽后他的臉色更不好了。
“你怎么了,怎么還臭臉了?”我看他臉色不對,有些摸不著頭腦。
“今天是你和我的約會,不準你想別的男人。”
他義正言辭地看著我,那嚴肅的模樣,莫名自帶萌感。
他現出尾巴,竟是火一般的紅色,我奇道:“你也有尾巴?你不是隱龍嗎?”
他無奈地打了一下我的額頭:“這是哪里?這是我的夢里,我的夢,我想要自己有尾巴那就有尾巴,誰敢把它拿了去?”
“是是是,這里你是老大,不要強調了。”我敷衍道。
沈墨扒開我死死抓住鹿頭的手,眼睛朝我一眨,我的尾巴就現了原形,就連我的衣服也變成了青墨藍這種暗色的衣裙。交領處盤了兩顆琉璃扣,還扯著兩根穗子,吊在那里,簡直是丑死了。
“沈墨,誰要你給我換衣服的,還有你什么眼光,丑死了,快幫我把衣服換回來,不然我就動手打你了。”我對著這個審美有問題的家伙生氣。
沈墨一臉滿意,說:“在我這里,自然要穿得合我的眼睛,這樣好看多了,這樣我們就出發了。”
他抱著我,盤旋著身子,爬到了鹿頭上,狠狠用力襲了一下鹿脖子,鹿馬吃痛,停止了喝水,將頭高高昂起。我們便隨著它高昂的脖子一路下滑,再加上沈墨風一般的速度,只怕都快趕上光速了。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這是他的夢,自然他想怎樣就怎樣咯。
我們掉落在一個鋪滿各色花草的森林,摔倒的時候,一大片身著異彩的鳥兒撲飛著翅膀,驚叫著四處散開。各種異獸在林間好奇地散步覓食,偶爾抬頭看看我們這兩個客人。
沈墨興致也來了,逗弄著溫馴的動物,騎在它們身上,在林間飛奔來回,倒真像個剛拿到玩具的孩子模樣。看到他這番,我搖搖頭,只覺得好笑。
我領著一群小兔子,聚在陽光充足處,光明正大地曬太陽。
沈墨會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偷偷摸過來,將我的尾巴和大石頭綁在一起,或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將小蟲子丟到我的手心,或是在我散著步,他領著一群氣勢洶洶的猛獸與另一群展開斗爭,占掉我的路,讓我不慎跌倒,一身狼狽。
“沈墨,你是小朋友啊,只會玩這些招數嗎?”
然而他并不會理會我的怒吼,他最是喜歡逗我,看我狼狽的模樣,然后在一邊哈哈大笑。
我自然也不會同他計較,自己尋了一塊地,在陽光絢爛處,舞蹈。
我的觀眾自然就是那些兔子灰狼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小動物們,它們蹦跶著小短腿,時不時會為著我喝彩,加油,活像一個個追星的小迷妹們。
舞著舞著,有笛聲進來了。這笛聲就算是不懂音律的人也能聽見里邊活潑喜悅的心情。我倆相視一眼,默契地配合著,一直一直。
直到一只被白紗布蒙了眼睛的大白虎和一只獅子極速奔跑著大鬧跑了過來,我還沒反應,沈墨已經起身將我奪了過去,將我按在他的懷里。
剎那間,情景轉換,我們又回到了海岸邊。
而我聽著他的心臟,咚咚咚,一聲一聲的,莫名心安。
他用手捧著我的臉,湊近我,一點一點,他的唇色,在我眼里漸漸清晰。
“那只大白虎可真討厭,擾了這么漂亮的舞。”
“是擾了你的笛音才可惜呢。”
沈墨暖暖一笑,手擦過我的臉頰,讓我的心悸都快溢了出來。
他慢慢湊近了我,在他的發絲快碰到我的長發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點,于是問:“你的夢里,還有你不可控的事情嗎?那只大白虎是不是你安排好了的?”
聽到我的問題,他的動作一下頓住。
他愣愣地看著我,有些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