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除了星辰和燈火外再沒有其他的光亮,太陽在這段時間里仿佛不存在,沒了星光的天空死氣沉沉,像個巨大的黑色洞穴,但只要有一絲光出現,離天亮也就不遠了。
微光漸起,遙遠東方的山頭已經魚肚初現,小院外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這時才有了些動靜。
李越池鼻子微抽,快速地在空氣里嗅了兩下,而后眉頭微皺。
“血的味道真不好聞,尤其是人血。”
徐生不解,他什么也沒聞到,“哪里有什么味道?”
“沒什么,我瞎說的,先進去吧,你也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李越池伸了個懶腰,轉頭朝院子里走去,徐生跟在他身后,心中仍不太明白。
“你剛才在看什么?”
從天空只有一點點亮光等到現在,這期間可不算短,這段時間里五行道士只呆呆看著望月山頭,不說話也不動作,徐生心中疑惑,但又覺得道士不可能做些無意義的事,便只好跟著他一起等待。
“看有沒有人會下來將你帶上去。”
“帶我上去?去哪?”
“去執(zhí)法堂,那可不是個好地方,不過現在沒事了,首座們應該是覺得你沒問題了。”
“我本來就沒問題。”
兩人邊走邊說,他們本來就沒多遠,不一會就到了院內,一進門,徐生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小如坐在藤椅上,右手枕著扶手,手掌托著下巴,兩只眼睛自然地閉合,胸前的白衣起伏著,動作緩慢而均勻,顯然正在熟睡。
“她好像等了你挺久,”李越池只看了一眼,便得出結論,“最多才睡了一個時辰。”
“你怎么知道。”
徐生輕聲說了句,語氣卻不是在提問,藤椅上的少女安靜睡著,頭頂懸著的燈籠還亮著一點余光,徐生只覺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像太陽下的一株花草。”
李越池這么評價了一句,而后轉身朝徐生住著的屋子走去,“這里留給你們,我先去睡覺。”
等到木門打開又合上,院子只剩下兩人時,徐生終于等到能讓自己往小如更近一步的環(huán)境,即使沒有精致的妝容,對方的面龐在他眼中也依舊美貌不減,但到底是多了幾分青澀,除此之外,小如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疲倦。
徐生心中愈發(fā)溫暖了,像是有個小小的火爐在燃燒,青絲下的額角像是純凈的美玉,一股蕩漾著的情緒從心房用處,他突然有了想要觸摸對方的沖動。
徐生朝前伸手,眼看就要探到之時,小如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眸子里的茫然與困頓不加掩飾,但等她看清身前后,茫然瞬間被歡喜所代替。
“你回來了。”
“嗯。”徐生心虛地應了一聲,將手收到背后,而后才道,“小如姐,你在這里睡覺,不怕凍著么。”
小如眨了眨眼睛,道,“李道長說你不會去的太久,我就想著等你回來,沒想到才等了一會就睡著了…”
就在剛才李越池才說了小如睡著不過一個時辰,徐生笑了笑,他自然不會去拆穿這個謊言,剛想說話時,小如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咦?這是你拿過來的嗎?”
小如站起身,手上拿著一件藍白色的外衣,徐生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自己才到小院那天無意中抓到的慕容筱筱的衣服,剛才一直蓋在小如身上,但他卻沒注意到。
“是我拿來的。”
慕容筱筱走了出來,身上的衣物雖然還是白色,但與昨天的明顯有些不同,顯然是換了一件,對于她這么早醒來,兩人并不感到意外,除了和徐生練劍的那一晚外,對方就一直保持著極為規(guī)律的作息。
“謝謝,我會把它洗干凈的。”
小如抱著衣服溫聲道謝,她本是安靜的性子,平常幾乎不怎么說話,除了在徐生的事情有所例外。
“不用,你還是先去休息吧。”
小如看向徐生,還沒說話,徐生便急忙開口,“小如姐,你先去睡一覺吧,有什么事等你睡醒再說。”
在得知小如為了等自己幾乎一夜沒睡后,徐生感動的同時心中也更加愧疚,他搶親的本意是為了將小如姐拽出火坑,結果眼下卻又掉進了水洼地里。
昨晚那幾個道士對自己做了什么徐生并不知道,但對方必然有所圖謀,這是不爭的事實。
徐生甚至覺得當時行走在記憶里的人并不只是自己,還有一些別的目光在暗中窺探,他本想去問李越池,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還是沒好開口。
眼下道士們注意力似乎只在自己身上,并沒有牽扯到小如和楚幺兒,但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會擔驚受怕,在昨晚走進道士們隊伍的時候,徐生突然想起一句話。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提燈道士可以什么都不解釋就讓他過去,而自己卻不能反抗,徐生將手放到胸口,隔著衣服,手指能很清楚的感覺到玉牌的所在,這個十四歲的少年腦子里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力量是如此的重要。
小如回房了,正如李越池所言,她并沒有睡多久,慕容筱筱則是看著徐生放在胸口的手,一言不發(fā)。
“那個…謝謝你。”
徐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么,但對于對方幫小如蓋衣服的感謝也是出自真心,對此,慕容筱筱并不引以為然,只是應了一聲,而后繼續(xù)沉默,院子里的氣氛瞬時冷淡了不少。
“那個,我也一晚沒睡,就先回房了。”
良久后,徐生有些受不住了,決定暫時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慕容筱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朵白蓮,走到哪里,哪里的溫度就得驟然下降,將人交談的熱情完全蓋下。
但就在他要離開時,冰冷的雪蓮卻開口了。
“李師叔,是在你那里嗎?”
“啊?”面對慕容筱筱突然的開口,徐生一時真反應不過來,但很快他便點頭,“對,現在應該在睡覺吧。”
隨后徐生又覺得奇怪,“你剛才不是在屋子里嗎,怎么不知道?”
他和李越池是邊說話邊走過來的,慕容筱筱應該聽得一清二楚,不該有這種問題才對。
“我當時在想事情,因此不能確定。”
慕容筱筱神色如常,徐生卻意外地從中聽出了一絲慌亂,對方這種反常的情緒讓他更加疑惑,仔細看了看,慕容筱筱的眼中似乎還有著些疲倦。
“難道她昨晚也沒有睡覺?”
徐生心中生出一個想法,但很快,慕容筱筱看向他,眼底的情緒盡數收斂,如同被巖石壘在身后的水潭,再沒有波瀾可見。
“我有事要告訴你。
“你說。”
徐生注意到這話里的隱意,對方似乎并不是要分享什么,而是做了一個和自己有關的決定,眼下只是來知會一聲。
而慕容筱筱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以后,你們不能住在這里了。”
徐生張了張嘴,剛想問為什么,話沒出口,腦子里就出現一個穿著灰色衣袍的少年,對方倚著一棵紫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