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烏云在頭頂聚集，像是一層灰色的漿糊。
幾滴雨砸在徐生的額頭上，少年抬頭去看，卻被另一滴雨抓住機會滴進了眼睛。
“天氣變的真快，還以為會是個大晴天呢。”
一旁的小如看著低頭揉眼睛的徐生，這樣說道，此刻她已經換下了慕容筱筱的衣服，卻也沒有再穿那身新娘裝，而是穿上了較為樸素的普通道袍。
新娘服雖然好看，卻不是能隨便穿的。
“嗯…”
徐生含混應了一聲，心思卻不在天氣上。
小如看了看他，小聲道，“小…小徐，你有什么心事？”
“嗯？”
聽到這稱呼，徐生不由愣了愣，心思總算回來不少。
白小如比徐生要大一些，以前兩人還有來往時，小如就稱呼他為“小徐弟弟”，后來日漸生疏以后，這稱呼也被徐生慢慢遺忘，今日忽然聽到，似乎連以往的回憶都要被勾起。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看到的畫面，徐生心中因為“豐將軍”帶來的惶恐終于少了一些，他道，“我有些擔心，你說我們要是真有魔胎該怎么辦。”
“你在擔心這個？”
對這個答案小如顯得有些驚訝，而徐生在見了她的反應后則露出來更驚訝的表情道，“難道不該擔心這個嗎。”
小如聞言微微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我只是以為你早把這事情放下了呢，畢竟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我們還在筱筱那里住的時候可沒見你這樣過。”
徐生半晌無法回答，正如她所說，在到蘇園之前，他每天除了和慕容筱筱練劍之外就是洗澡吃飯了，不用放牛也不用幫老爹整理屋子，更用不著捧著書本打瞌睡，道士們又不許自己回去，便將心思全用在了劍術上，魔胎這種事早被忘了個干凈。
但昨晚的經歷卻讓徐生又將這事從心底撈了起來，并且擺在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或許是之前一直想著和慕容筱筱練劍，現在沒人陪我打架了，就又想起來了吧。”徐生將手在胸前放了放，不由嘆了口氣，手掌放著的地方沒有黑氣也沒出現什么“妖靈”，只有透過骨肉傳出的跳動。
“父親常說，人不能太閑，一有閑功夫就會胡思亂想。”
小如沉吟片刻，突然道，“你昏迷的這半個月里，李道長來過幾次，像是有事要找你，但你每次都沒醒。”
“半個月？”
徐生睜大了眼睛，“我怎么會…會這么久？”
“我還以為你全不關心呢，醒了這么久都不問一句。”小如停下來看著他，微笑道，對此，徐生只能還以一個尷尬的笑容，他這大半天，不論是吃飯還是眼下的圍著蘇園散步，心思都還停在昨晚，根本沒有想過其他。
沒得到徐生的答復，小如也不等，只將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一條條對他說出。
“趙豹用的是法術，所以你才會昏迷這么久，這是李道長說的，他在聽到消息后就跑了過來。”
徐生“嗯”了一聲應著，知道“李道長”就是李越池，對他來找自己并沒有感到太多意外，不止是不是由于將自己帶上山的關系，這個道士似乎對他格外關注，而趙豹會法術這一條也沒讓他有多在意，在交手時他便已經猜到了一些。
“蘇園里的道長姓劉，名是成渝，整個蘇園目前只有他一個道士，據說以后新弟子都歸他管，劉道長人很好，就是…脾氣比較獨特。”
小如說著這話時聲音小了許多，覺得自己在背后說了誰的壞話，徐生則是看了眼遠處屋檐下躺在椅子上的道士，想起昨晚對方那模樣，對小如口中的“脾氣獨特”多少有些了解。
“楚葽還是喜歡亂跑，一開始還會每天在你身邊守著，但聽了丹堂道長說的話后便又每天都見不著人了，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楚葽？”
聽到這個名字時徐生面露古怪，好一會才想起來這是楚幺兒的大名，只不過他從來不叫，這么多年了難免會忘記，沒想到小如卻記得清楚。
對于好友的行徑，徐生沒想那么多，楚幺兒從小便貪玩，不然也不會跟自己走到一起，眼下他更關注另一個陌生名字。
“丹堂道長是什么？”
“大概是鎮子上的藥師一樣的人吧，不過聽劉道長講他們煉的都是靈丹，一顆就能讓人長命百歲呢，你的傷就是丹堂送來的藥治好的，劉道長還說，等到學會了道統里的東西，就能自己選擇去哪一門修行。”
小如臉上露出向往，“我想去丹堂。”
徐生卻覺得有些古怪，“那…姓劉的道長什么都跟你說嗎？”
徐生的奇怪是有理由的，清瘦道士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不說多差，但絕對不算好相處，自己醒過來大半天了，和對方也不過說了一兩句話而已。
對此，小如笑著道，“所以才說他…嗯，劉道長算是面冷心善了，他還告訴我太上宗一共有四科法門，丹堂是一個，然后還有五行科，彈劍科，還有誦經科…你準備進哪科？”
徐生沒有急著回答，這幾個名字不論哪個都很陌生，他并不知道這些分科具體是做什么的，只能夠從字面上去猜，但不論如何，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彈劍科。
那個穿著青衣的彈劍科首座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想到自己要在對方手下修行，徐生就覺得渾身冒冷氣。
過了一會后，他問，“李越池是哪一科的？”
“劉道長說他是五行道士，所以應該是五行科才對。”
“這他也跟你說？”
徐生更詫異了，甚至懷疑自己和小如所說的“劉道長”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但眼下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在聽了小如的話后，在一片模糊的修行之路上，徐生終于找到了些許方向。
“我要去五行科。”
徐生不自覺地緊了緊拳頭，眼里滿是李越池一劍劈開天空的畫面。
對他的決定，小如似乎并不意外，又安靜走了片刻后，遠方的院門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之聲，兩人不約而同朝那邊看去，與此同時，一直躺著沒動的清瘦道士劉成渝此刻卻是站起身來，飛快朝院門的方向走去。
“好像來了很多人，又不像道士。”
徐生看著劉成渝的背影，這幾天下來，他已經明白道士們并不喜歡吵鬧，對此，小如又一次給出答案，這本來也是她所準備說的事情之一。
“劉道長說，這幾天會有一批新弟子陸續趕來。”
“嗯？”徐生停下腳步，“是趙虎那里的人嗎？”
“不是，”小如也停下來，看著他道，“這些人跟我們一樣，也是從凡人的世界里被道士們挑選出來。”
“我們可不是被挑選出來的。”
徐生苦笑，看向院門處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期待，只是這份情感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