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頭爬上正空的時候，離魄終于清醒過來。
他雙眼無力地望著眼前兩人，虛弱道：“這……是哪里？”
衛風道：“之前山林旁的山洞里。”
看出離魄想問什么，衛風立刻又道：“這個山洞很隱蔽，您可以放心養傷。”
眨眨眼，離魄看向一旁安靜的莫問。
她微垂著頭，擺弄著藥箱。午后縷縷陽光透過參天古木，斜照在她臉上，她的神情疲憊而憔悴。
“你又，救了我一次。”
莫問神情清冷，輕笑一聲，“但愿不會再有第二個嗜血樓。”
衛風抬頭看看莫問，又看看離魄，見后者被那句話噎得半天都說不出話，忙以“看飯菜好沒”為借口遁走了。
腳步聲很快消失，莫問和離魄沉默著沒有說話，寂靜的空間里仿佛都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金黃斑駁的光點從樹葉的縫隙篩落下來，細碎地灑了地上，這相似的情景倒讓離魄想到了云霧山和莫問相處的那些日子。
想到這里，離魄心里忽地冒出一股酸意，劍眉一皺，忙撇開眼去，總算將那莫名感覺強壓了回去。
離魄心底明白，原本好心救了他，卻因此引得他的仇敵追殺于她，這事要是換作他人，指不定就拔刀相向了，再不濟只怕也會裝出不識，可她卻不計前嫌的又救了他一次。
想起她那一天一夜的逃亡，心里又是一陣起伏。離魄不禁開始回憶自那番比試之后，自己遭遇了多少明槍暗箭，離魄心知，若是不殺了青衣，只怕他們都再無寧日……沉思半晌，胸中頓時有了決斷。
“再不會有第二次了！”
莫問被他突如其來的堅定之聲嚇了一跳，一臉茫然地望著離魄的方向。
秀眉微凝，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
思索片刻，她終于開口了。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要報恩。”
離魄望著洞頂，輕“嗯”一聲。
莫問抬頭，黑眸呆滯地望向離魄。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在乎你的敵人是誰。”說到這里，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如果這次我治好了你，就算救你兩次了。”
“嗯。”
“既然我救了你兩次，你答應我兩個要求吧。”
“好，你說。”
“待你傷好后，親自帶人護送我們到泰安鎮。”
“好。”離魄點頭，他答的很干脆，絲毫沒有猶豫。
“第二個呢？”
“幫我找個人。”
離魄咳嗽兩聲，待平息之后才問：“什么人？”
“等我醫好你的傷，離開這里的時候再告訴你。”
“……好。”
◇◇◇◇
轉眼三天過去了，離魄的傷勢在莫問的細心醫治下好了大半，只是他的眉頭自病中醒來就不曾展開。
這些天他雖然看似在洞中養傷，實則早已開始著手如何鏟平嗜血樓這個毫無原則的殺手組織了。
離魄實在沒想到生平第一次比劍，沒成想竟還有愛慕者來報仇！
那個愛慕者竟然還是嗜血樓副樓主，天下第一女殺手——青衣！
那個化名步千殺的少年實在給了他太多意外……離魄忽地想起和步千殺初見時的場景。
飛揚跳脫的少年，長身立在暗夜閣大門前，長劍一指，朗聲道：“我要和你比劍！”
“你是誰？”
“步千殺！”
“沒聽過。”
“……”
最初他并沒有答應，后來無意得知他竟是“劍圣”榆次的嫡傳弟子，才躍躍欲試地應了挑戰……可惜那個恣意爽朗的少年郎，最終劍差一招，不惜殞命……離魄苦笑一聲，叫來了衛風。
“青衣有消息了嗎？”
“閣里來消息說，她回嗜血樓了。”
“哦，為何？”
衛風搖頭，“目前尚不可知，已讓人去查了。”
“明天一早我們啟程吧。”
“可你的傷還沒好。”
離魄什么話都不說，只拿眼一眨不眨地瞧著他。
起先衛風還敢回視，只一會兒，衛風立刻待不住了。找了個“看藥”的借口，麻溜跑出洞尋莫問去了。
衛風找到莫問時，她正檢查著從鎮上買回的藥材。
“莫姑娘，我家公子的傷怎么樣了，能啟程了嗎？”
莫問皺眉，“不是說待傷好了再啟程嗎？”
衛風佯裝不知，“那您給公子好好瞧瞧，看他還有哪些地方未復原，我們再醫治醫治。”
莫問點頭，“這些藥都沒問題，你熬好了端進去。”
“行，您先去吧。”
望著莫問的背影，衛風不由對著洞口樂了，小聲嘀咕道：“我說的話不頂用，自有人能治你。”
“你要治誰？那個莫姑娘？”
一個柔媚的聲音忽地從衛風耳畔傳來，嚇得他“哇啊”一聲大叫起來。
轉身，瞅見是鉤吻，拍拍胸口，不由一陣戲謔：“怎么，右護法又是過來巡邏的？”
原來“脫衣”風波后，鉤吻再不好意思直接來看離魄，每每過來都是借著巡邏的借口。
“消遣我？”細長的眉眼微微瞇起，瞅瞅前面那抹湛藍，又回頭沖衛風“哼哼”兩聲，小聲道：“信不信我現在就告訴你家公子，你要治——他的救命恩人？”
衛風：“……”
“怎么，那個莫姑娘得罪你了？”
“……”
衛風被鉤吻那好奇的眼神瞪得難受，將手里的草藥往她懷里一塞，立刻躥出幾丈之外。
“這是公子的藥，既然您這么有空，交給您了……哦，莫姑娘說了，沸后文火要維持一刻鐘。”
鉤吻：“……”
外面熱鬧非凡，而山洞里卻顯得格外安靜。
“你來了。”見莫問進來，離魄忙坐起身。
莫問點頭，“感覺怎么樣了？”
離魄伸出胳膊，“好多了。”
“你之前胸口的傷沒好就動用內息，看這脈象，心肺已有不足……”松開離魄的左手，莫問又示意他換右手，“若這次再不好好將養鞏固，恐會留下心悸之癥。”
“那要多久？”
“至少三天。”把完脈，莫問走到藥箱旁，取出一個青花瓷瓶，“這個藥以后每天兩次，一次兩粒，一個月后，你再找個大夫看看。”
“一個月？”離魄拔開瓶塞，瞄向瓶中，里面劑量明顯不夠。
“待會我會將這方子說給衛風，到時按著方子制成藥丸即可。”
莫問正要合上藥箱蓋子，離魄忽然道：“那方子你能幫我寫嗎？”
離魄這話問的有些忐忑，但卻有理有據。早前莫問替他診脈時，他便發現她右手指間有握筆寫字留下的繭。
莫問一愣，“……我寫的不好。”
“沒關系。你可以在這里寫，我幫你看著。”說完又覺不妥，忙道，“衛風他們很多字都不會，而且藥材名大都生僻，我怕他寫錯……”
莫問想了想那藥丸里的配方：桂心、當歸、川芎、豨薟草、灸甘草、羌活……好像的確有幾味的藥名有些生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