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雙眸緊閉著，微涼的指腹一點一點，細細地拂過他的額頭、臉頰、眉毛、眼眶、鼻子、嘴唇……她的態度虔誠，一臉肅然，單看她的動作、神情，恐會讓人錯以為她正鑒別這世上最寶貝最珍貴的易碎的寶貝！

莫問只觸摸、辨認過蘇墨和蘇沐兩個人的臉，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的記憶早已模糊。也沒人告訴她什么樣的臉好看，什么樣的臉不好看，所以就算手下這張冷峻的臉毫無瑕疵，每根線條都宛如刀刻般精細，她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看。

她的動作很慢很慢，卻又很輕很柔，她神情專注，手下一寸一分，細致地觸摸著，那遲緩的動作看上去笨拙，卻又給人一種莫名的溫暖。

離魄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很想將她摟進懷中。事實上，他也如此做了。

“阿問?！?/p>

莫問一僵，心跳停了一瞬。

“你要好好的?！?/p>

時間似乎也短暫地靜止了片刻。

這一生注定與黑暗常伴，她也早已習慣黑暗，可這個男人卻像太陽一般，溫暖、耀眼，無聲無息地照亮了她的世界。

僵硬的身子忽地一松，莫問哽咽著輕“嗯”了聲，小聲道：“……你也是?！?/p>

“嗯。”

想到他即將要做的事，第一次她的動作先于思考，還沒等大腦反應過來，莫問的手已環上了離魄的腰。

“離魄?！?/p>

“嗯？”

纖細的手緊攥住他后背的衣衫，“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手仿佛揪住了離魄的心一樣，他的喉嚨突的一堵。下意識地收緊摟著她肩膀的手，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一般。下頜抵著她的發頂，暗啞著聲音，道：“我們都要好好的?！?/p>

時間仿佛停止一般，兩個人都沉默著不再說話，只靜靜地擁抱在一起。

莫問毒發的時候，離魄也曾抱過她，但那時他擔心著她的毒，擔心她的身體。此刻離魄心底只有四個字，瘦骨嶙峋！

她真廋啊，瘦骨如柴的身體，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離魄不由擔心衛風這一路是否能照顧好她。

“太廋了……”不自覺的就將心底的聲音說了出來。

莫問終于在他擔憂的嘆氣聲驚醒過來，紅著臉松開緊箍在離魄腰上的手臂，不自在地坐直身體。

今夜過后，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再見面了。想到這里，冷峻的臉上溢出一抹不舍。

“路上有什么要求，盡管向衛風提?！?/p>

莫問低垂著眼簾，似乎正思考著什么，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離魄不由再次囑咐她一遍，“路上有什么需要，都找衛風?！?/p>

莫問終于抬起頭，“……嗯。”

“除了衣物、藥箱，還有什么要帶嗎？我替你收拾?！?/p>

“醫書?！?/p>

“嗯，好?！?/p>

莫問坐在椅子上，聽著離魄忙來忙去的聲音，她心底第一次升起莫名的滿足。

離魄正整理藥箱，瞧見一瓶綠色藥瓶，立刻拿到莫問面前。

“這個藥你貼身收好，我會將剩下的交給衛風保管。”

莫問接過聞了聞，點頭收好。

“你毒發時千萬別忍著，衛風學得了銀針止痛之法?！?/p>

“……好?！?/p>

想到初見時的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才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莫問心底忽然泛起一陣酸楚。

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問起身走到離魄身邊，將他剛關上的藥箱打開。

“這些是沐哥哥放在我藥箱里的毒藥，你帶著防身?！?/p>

離魄靜靜地盯著她手里花花綠綠的藥瓶，沒有接。

“這些我用不上，你自己留著吧。”

“衛風武功高嗎？”

離魄還在思索如何讓她自己留著那些毒以備不時之需，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另一個問題，有些愣神，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她，道：“他是我的貼身侍衛，除了我，他是衛隊里武功最高的。”

莫問點頭，“你不是說衛風帶我去安靜的地方修養嗎？既然他武功這么高，這些毒我也用不上。再說，之前沐哥哥給我備的藥，還沒用完?！?/p>

離魄盯著她認真的神情看了好一陣，才伸手接過那些藥瓶。

◇◇◇◇

夜深人靜，客棧的過道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打鼾聲?？蜅Ｍ獾慕值郎显诖寺暤挠骋r下，顯得格外寂靜冷清。

月色清冷的鎮子外靜靜地停靠著一輛馬車。

莫問擠出一個笑容，“看”向離魄，道：“你快回去吧?！?/p>

離魄沒說話，一直扶著她上了馬車，才低聲道：“有什么需要，就找衛風。”

這話他一路說了無數次。

莫問眼底涌起一股淚意，她連忙點了下頭，低垂著的腦袋再不敢抬起來。

山間夜里風冷，離魄取來毛毯，正要替她蓋上，手背上忽然滴了一滴水，離魄呆愣地看著莫問的腦袋。

蹲下身，就著月光看清她濕漉漉的眼，離魄忽然一把將她抱住，感受到她身體一陣微顫，離魄心里一痛，“別怕，我處理好閣中事務，立刻就去找你。”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溫柔如水，眼底的淚水失了控制一般的簌簌而下。

莫問慢慢抬頭，將頭擱在他的寬厚溫暖的肩膀上。

她一句話，一個字都沒說。

可那一滴滴無聲滑落的淚透過他衣服，浸到皮膚里時，離魄覺得那冰冷的淚水宛如一把利刃般，“噗”地一聲直刺進他的心臟，痛得他無法呼吸。

黑曜石般的眸子漸沉漸暗，滿是不舍。大手禁錮著她的腰身，將她攬得更緊，似乎這一放手，就也抓不住她一般。

“公子?！?/p>

馬車外，等了半晌的衛風，終于忍不住提醒道。

離魄沒有應聲，雖然不舍，但那銅墻鐵壁一般的雙手終于緩緩松開來。

“……阿問?！?/p>

粗糲的手指依依不舍地摩挲著白皙柔嫩的小臉。

“我走了?！?/p>

莫問呆愣著朝他點了點頭，“嗯?！?/p>

抬起的簾子一點點的放下，眼看就要將兩人隔絕開來。

大手一揮，簾子驀地揚起，“我不想做你的親人了?！?/p>

莫問呼吸一窒，漆黑無神的大眼瞪得仿佛要滾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