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是……”白常年失魂落魄的從那間被劉若燦斷刀小旅館走了出來，單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側(cè)身靠著路邊的墻，走一步，蹭一步。
踩在柔軟的雪中，他恍然間有一種時空亂位的錯覺，他好像越走越小，飄飄然回到了童年。
腳踩兩步，栽倒在地，仿佛摔入了童年里母親的懷抱，他靜靜躺在那里，看著母親和藹的笑顏……
在他即將閉上眼睛的前一瞬，他伸出了手，但卻只抓到了一團(tuán)寒冷的空氣，松開手，只能看見滿天星斗中的一鉤殘月。
月光灑在身上，像是撒滿了鹽。
他爬起身，但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幾個黑影，他們獰笑著看向自己說出謊言：“你的父母犧牲在在前任左相的抄家戰(zhàn)中了，表現(xiàn)英勇……”
“放屁！”他的怒吼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小巷——無人回應(yīng)。
但七歲的自己，就是信了那樣的鬼話，被左相收留，培養(yǎng)，繼承了自己父母的家傳武學(xué)，成為了城衛(wèi)軍中的一把好手，嫉惡如仇，鐵面如山。
機(jī)緣巧合之下，翻到了當(dāng)年的卷宗，卻發(fā)現(xiàn)父母案件的問題，明明是破門攻堅的時候被里面的人埋伏致死，但致命傷卻是背后的兩刀……
一番細(xì)究，幾度追查，原來當(dāng)年自己的父母，在城刑司中作為一對伉儷名頭正盛，引起了幾個老資歷同僚的嫉妒，在那一戰(zhàn)中背后下了黑手。
于是，自己親手?jǐn)貧⒘四切┎慌渖碇俜娜嗽约夯氐匠切趟局凶允祝试甘芤韵路干系男塘P。
但，自己卻離奇的并未受罰。
這一次豁免和父母之死的真相在白常年堅如磐石的心中撕開了一條裂痕，他的法律的篤信產(chǎn)生了動搖，所以，在左相委托他私自處決一個江洋大盜時，他并沒有拒絕。
“說起來，我當(dāng)年還只是個地方小官的時候，被頂頭上司做了貪污的頂包鬼，要不是小白你的父母明察秋毫，我早就被稀里糊涂的處斬了。”
“但你父母追查的時候，在小人手里送了自己的性命，那貪官雖說被抄了家下了大獄，卻還能在牢里茍活，出去了仍能做個富家翁，你說說，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法律解決的嗎？”
“左相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去這個地址，直接殺了這個人。”
雪中，一個比現(xiàn)在稍稍年輕幾分的自己對準(zhǔn)一個熟睡中的身影，一刀刺下。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不能回頭了，曾經(jīng)剛正不阿的白常年成了左相手中一把不斷的刀。
直到剛才……自己的刀被劉若燦親手折斷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偏離了曾經(jīng)的道路。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jīng)走回了城刑司，只看見自己原本的目標(biāo)被押送著進(jìn)了地牢，他才稍微恢復(fù)了些神采。
這時，他才注意到前面站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冷冰冰的家伙開口問道：“你要找的人是李守田？”
“不錯……”另一個看著邋里邋遢的家伙回了一句
他聽到前面三人又提到了那個名字，心中頓時有了些疑惑。
李守田……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多人都要找他。
他趁著那三人上樓找狄思的功夫，自己潛進(jìn)了地牢。
他三兩句話打發(fā)了看守的獄卒，湊了過去：“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找你？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守田雖說成了階下囚，但神色倒沒有多少沮喪的意思，反而是微微一笑：“和你想要?dú)⑽业睦碛呻y道不一樣嗎？”
“不一樣。”白常年的態(tài)度少見的柔和了起來，“之前，是我的過錯，我現(xiàn)在，想要贖罪。”
李守田聽到“贖罪”二字的瞬間猛地抬頭，緊緊盯著白常年看了一陣，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曾經(jīng)的光芒。
“算了，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沒必要再藏著掖著，要找我的，是什么人？”
“一個邋里邋遢，用的武器很怪，一個冷冰冰的，不像個人……”
“還有一個挎著一把散著寒氣的長刀？”李守田在此時接上了一句，白常年回道：“你果然認(rèn)識。”
“皇立署中人，自然想要知道的是「九」的身份，和我到底是哪一方……”
“什么意思。”
“這帝都之內(nèi)，左相右相各為一方，左相擁護(hù)「九」，意圖謀反，右相保皇，用江湖上的惡人想要引「九」出手，趁機(jī)斬殺。”
聽到左相這個官職的瞬間，白常年的眼神一變，盡管早就有所預(yù)感，但最終聽到真相時，還是不由得感嘆。
不過，當(dāng)年自己的父母之死，可能又有些曲折的隱情在里面了。
“「九」到底是誰？”
“前朝九皇子，現(xiàn)在的「不東流」花魁，衛(wèi)玖。”
“我知道了，多謝。”白常年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但突然被李守田叫住：“且慢。”
“你準(zhǔn)備把我剛剛說的告訴皇立署？”地牢搖動的燭火中，李守田映出的目光如電，仿佛洞穿了白常年的心思。
“沒錯。”
“那你就把我殺了吧。”
“為什么？”
“能讓你多活一陣子，多贖罪些時日……”李守田手里扔出了一把鑰匙，白常年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城衛(wèi)軍常用的鎖的鑰匙。
“我早就存了死志，這條性命與其交待在這骯臟的地方，不如交到別人手中，再搏一搏。”
白常年沒多說什么，從刑場內(nèi)取了一把斧子。
“照顧一下那個拼了命也要救老子的那個傻小子。”李守田感覺斧子的鋒芒在后頸一觸，突然冒出了一句。
“他就是我要贖的罪。”白常年舉斧的時候，心念如電閃過：狄思，恐怕也是左相的人，才能默許自己一次又一次法外制裁，因此皇立署必然得不到答案。
接著，一斧劈下，大好頭顱滾落，鮮血涌出。
所以李守田才愿意告訴自己那些事情，但自己如果這么出去直接告知事情，必然狄思也知道了，必然通知左相轉(zhuǎn)移「九」的所在。
所以李守田才自愿身死，免得打草驚蛇，給皇立署的出手爭取時間。
白常年忽然跪在了李守田的尸體之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得罪了。”
拿起了李守田的頭顱，出了地牢。
“李守田，已死，各位請回吧！”他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眼眶里有沒有久違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