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是以此要挾世子。想不到這個晉王如此陰險。”

“他？”陳珉不屑的冷笑一聲：“你看那個酒囊飯袋像是有這樣謀劃的人嗎？想來，定是他那個老謀深算的外祖父替他支的招。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外祖家若有周家一半的勢力，也不用我自己費盡心力去謀劃了。哎，有時候想想，真累啊。”

對方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該如何勸慰陳珉。過了一會兒，方試探著問：“那朱九真？”

“恐怕也只好交給他們帶回去了。難不成在回去的路上動手嗎？那我大興就會背上攔截天使的罪名，國無寧日了。只是，這個把柄一旦交出去，我就成了他們殺人的利劍，半點不由己了。”

對方又沉默了，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

陳珉又道：“告訴他們，明日的晚宴不用準備了。據我猜想，他們明日宣完詔書就會上路，絕等不到晚上的。讓內庭令選二十名美姬分送晉王和周盛。另外，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給晉王好好的備一份大禮。”

“是。只不知，世子要送晉王什么？庫中還有一棵東海的紅珊瑚樹，是稀世珍寶，再不然，就是泰縣進貢的仙姝玉石，也——”

“都不用。天朝圣使，什么寶貝沒見過？你叫尚衣局的女官，連夜趕制一套大昱朝皇太子的朝服朝冠出來。他把朱九真弄回去，無非是想要挾我做他的外援。那我索性送他一顆定心丸，免得兩相疑猜。你去準備吧。”

“是。”腳步聲響起，大概是那名官員告退了。

陳珉凝視水面良久，半晌，他嘆出一口氣，徐徐的道：“父王，兄長，你們別怪我。大興在你們手上只能向外敵俯首稱臣，只有我，才有望恢復祖宗的萬年基業。晉王，你我之間，誰是劍，誰是執劍人，還不一定呢。”

顧哲譽躲在假山上聽了這些話，心中驚疑不定。他想起臨來之際，“陳公子”叮囑他暗中查探有無異常，當時他還不以為意，出使大興，不過三日時間，一切流程均是預定好的，能有什么異常呢？沒想到，還真的被他無意間聽到了這樣的機密。聽陳珉的意思，晉王里通外國，圖謀太子之位，這是謀反啊。這個朱九真，雖然還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但無疑是一個關鍵人證，只有找到他，才能向皇帝檢舉晉王等人的罪行。否則，僅憑自己空口白牙的敘說，非但于事無補，還有可能被勢力龐大的周家置于死地。

陳珉又站了一會兒，便背著手踱步離開了。顧哲譽直等到腳步聲遠了，才從假山上下來，摸索著回到偏殿。這時候，麗姬已經沉沉的睡去。

夜，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滑過去了。

果如陳珉所料，翌日清晨，晉王先邀他密談，順利的交接了朱九真后，才徐步邁入奉安殿，依照預定好的程序宣讀詔書。陳珉的繼位大典剛一結束，他就迅速下令，帶領著隨行官員與一千軍士，馬不停蹄的踏上回程。

陳珉一直將晉王送出城外。分別之際，向晉王奉上了連夜趕制的“重禮”。

晉王打開盒子一看，不禁“哈哈”大笑：“多謝大興王。如此厚禮，本王愧領了。”

語畢，他一彎腰鉆進王車。隨從抖開鞭子，駟馬絕塵而去。

顧哲譽暗中留意著，除了陳珉贈送給晉王和周盛的二十名美姬以外，隊伍中并沒有多出一人。只是送入晉王所乘王車的飲水和飯食，較來時多了一倍。隊伍曉行夜宿的走了三天，第四日一早，來到了距雍城百里之遙的洛縣，周盛叫停車隊，領三百軍士特意去了一趟洛縣內的周家老宅。等他回來以后，供給王車的飯食和飲水便又恢復了正常。

顧哲譽心中了然：京師重地，畢竟不安全，所以他們才把朱九真藏匿到距雍城不遠的洛縣。用他時將他押解進京，不過兩三個時辰的路程，不用他時，便交給周家老宅的家丁看守，神不知鬼不覺。真是打的好算盤。

洞悉了朱九真的行蹤，顧哲譽便不再焦躁，只等明日一早進城，再找機會與“陳公子”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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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覺得，宜宸近日有些奇怪。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無聊過，好像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也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不滿意。但具體想玩兒什么，想吃什么或是哪里不舒服嗎？沉香問了，宜宸卻沒有回答，只煩躁的把藥碗往矮桌上一蹲，道：“不喝了，今日這藥茶怎么這樣苦？”

那是他常喝的藥茶，洪太醫親自配好了送進來的，宜宸對于醫藥之事，一向聽話，再苦的藥都喝過，從未發過脾氣。

到了正月二十八日這一天，宜宸的焦躁達到了頂峰。永福宮的宮人們小心翼翼的伺候了一整天，卻沒看見主子的一個笑臉。小宋甚至因為偶然間碰倒了一盆花，就挨了宜宸一頓臭罵。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就算是那次弄丟了皇后娘娘的玉佩，宜宸也未發過這樣的脾氣。

沒有人知道宜宸為何性情大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之所以脾氣暴躁，不為別的，只因他實在等的心焦。十天來，他簡直度日如年。他幾乎是從晉王出使大興的第一天起，就開始盼著他的歸程了。他是在等晉王有可能暴露的蛛絲馬跡嗎？是，但又不全是。

這種焦躁，他不能跟任何人說，甚至不能讓別人看出他是在等晉王回來。他不止一次想讓小宋去打聽一下晉王的歸期，但都硬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直到就寢前，他實在忍不住要宣泄一下心中的焦躁。他準備了很久，終于趁著更衣的時候，似是無意的問了沉香一句：“算日子，二哥出使大興也該回來了吧。”

沉香笑道：“可不是？聽說晉王殿下這會兒就駐扎在城外，只等明日一早就進宮復命了。”

太好了！太好了！明日晉王回來，他就有理由再出宮去一趟顧家，要不要把做好的風箏帶給她呢？畢竟二月二馬上就要到了。或者，還是等風箏會的當天再送給她比較好？

“殿下，衣裳已經換好了。”沉香把外袍掛好，回過頭來的時候，見宜宸還傻愣愣的舉著一雙胳膊。

“唔，那就寢吧。”他若無其事的走回床榻上躺好。

“殿下的心情像是好些了？”

“唔。”他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不能再有任何表示了，這個小丫頭機靈的很。他現在必須睡覺，可怎么能睡的著呢？

一夜輾轉。他幾乎是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曙光終于染紅了窗框，玉明殿終于響起了父皇上朝前的三聲鞭鳴，他在心里默默計算著父王處理朝政所用的時間。春闈定誰做主考，黔州剿匪成功該如何犒賞，吏部考功司呈上去年百官的考語，周傲良要議，遼王宜宥要議，百官要議，誰升誰降，誰獎誰貶……

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處理好的事，周家會力保他們的“自己人”，遼王宜宥也會見縫插針的安排幾個人進去。等“嘴仗”打完了，晉王上殿繳旨，然后隨行的官員回各衙門口復命。等到正午的時候，顧哲譽差不多就該到家了。

所以，他還有一個漫長的上午需要等待。

胡亂用過午膳，就到了宜宸的午睡時間，這個時間歷來很長，所以侍女們等宜宸睡熟以后，就會退到寢殿外面去各干各的，以免不經意間的咳嗽或者噴嚏，把主子吵醒了。

對宜宸來說，今天的這個時間，正好可以溜出宮去。他現在對于出宮的路線已經算是駕輕就熟了。

顧府中，顧哲譽正翹首等著“陳公子”降臨寒舍。所以這次見面，雙方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寒暄，就直奔主題。

“……下官猜測，那個朱九真應該是被周盛藏匿到了周家老宅。”顧哲譽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講給宜宸聽了。

宜宸點點頭：“很有可能。這個朱九真，正是替大興王診治惡疾的太醫。”他略一思忖，趕忙回身對凌風道：“凌叔，事不宜遲，就請你趕去洛縣一探究竟，若果真發現朱九真，不要打草驚蛇，火速回來報我。”

“是。不過，公子的安全……”

“你放心，我這里不會有事的。”

“那好，屬下即刻啟程，傍晚時分就可趕回來。”凌風領命走了。

宜宸對顧哲譽道：“顧大哥，在下問你一句話，若拿到朱九真，有了人證，你敢不敢上書向皇上告發周家的陰謀？”

顧哲譽堅定的道：“有何不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為臣子本分。實不相瞞，下官已將此事告知父親，父親說了，但有所遣，為皇命是從。”

“好。”宜宸贊嘆一聲。“此事還要細細的謀劃，待我回宮——公府以后，稟報了家主，籌劃出一個好方略，再來通報顧大哥，到時候，我們共同擒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