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絕對是一場噩夢!雖然新生們早做好心理準備,還是敵不過現實的猙獰。就是胡雅蘭每天里三層外三層地涂著防曬霜,就差戴個面具上場了,還是曬黑了不少。而明靚簡直讓人不忍直視,夏威夷的陽光加上北京的陽光,生生地讓她那張小臉蛻了兩層皮。就山胖是原包裝,每天點個到就行。郁悶的是,他還告訴明靚他和爸媽視頻時,他們說他瘦了。明靚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真沒看出他哪里瘦了。
好不容易軍訓結束,女生們結伴去做美容,男生們則蒙頭睡大覺。軍訓時,大家穿一樣的衣服,也沒個差距,這一結束,胡雅蘭的美顏就脫穎而出了。其他女生達不到她這樣的段位,卻也學得有模有樣,而且青春本來就是無法阻擋的美,于是也就各有各的風景,只有明靚沒救了。
齊肩的秀發扎成兩根小辮掛在胸前,不大的小臉上架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本來她就黑得很,上身還穿艷黃色的T恤,下身穿火紅的長裙,猛地一看,像非洲來的留學生。胡雅蘭小心地斟酌語句,含蓄地道:“你確定要穿這身去圖書館?”
“不好看嗎?這身還是我昨天去動物園新買的,我老家那邊的衣服沒這里的時尚。”明靚很是自得。
胡雅蘭硬擠出一絲笑:“我說你昨天拎了一個大包回來,原來逛街去了,怎么不喊我呢?”
“我們倆品位不同,像你,什么都是素素的,我卻喜歡鮮亮的色彩,充滿活力、激情。”明靚自信地道。
胡雅蘭欲言又止。
明靚雙眸晶亮地摸摸身上的衣衫,這可不是普通的衣服,這是她的戰袍。
正在圖書館寫論文的顏浩忽地打了一個冷戰,胡雅竹擔憂地蹙了下眉頭,柔聲問:“怎么啦,冷氣很強嗎?”
“還好!”他綻開一絲邪魅的笑,讓女友安心。與冷氣無關,而是他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感覺有什么危險生物在向這邊靠近。
“我去給你倒杯熱茶。”胡雅竹起身。
“不必了……哇,哈哈!”顏浩輕呼一聲,隨即狂笑。
門外進來兩個人,一位素衣如雪,一位五彩斑斕,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本已安靜的圖書館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所有的人瞠目結舌地看著,視線隨著她們的腳步移動。
“雅蘭,”胡雅竹輕輕招手,讓妹妹過來,附耳不悅地問,“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姐,她住我隔壁啦!”胡雅蘭輕捏著姐姐的手,暗示她嫌棄的眼神含蓄點。
“她也住在摘桂樓?”
“嗯,還是那個唯一的一個人住的那間。”提到這個,胡雅蘭同樣意難平。
胡雅竹憤憤地道:“老天真是表錯情,好雨落進荒田里了。她瞧著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鄉野氣息。鄉下人特不愛干凈,十天半個月才洗一次澡,身上常年都有難聞的氣味,你離她遠點。”
胡雅蘭輕聲道:“姐,她就是品位獨特而已,畢竟也是正兒八經地考進京大的,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那也犯不著和她形影不離!”那樣太掉價了。
“一朵鮮花在花園中開得再艷,能有多美?可是,如果她和一株狗尾巴草站在一塊呢?”
胡雅竹笑了,為妹妹別好額前的碎發:“鬼靈精,原來你是這樣盤算的呀!你的美沒有陪襯,也足以傲視群芳。”
“還不夠,我想讓所有的人都看到我。”胡雅蘭悄悄地四下看了看,臉一紅,只見相鄰的那張桌子被嚴浩一個人占了,他身邊的椅子上擱著他的背包。
明靚也在看胡雅竹。胡雅竹想當然也是美女,只是她和胡雅蘭小清新的美不同,她的美很獨立、大方得體。有人打量她時,她習慣地迎上別人的目光,那是一種絕對的自信。
明靚沒吃醋,更不妒忌,就是有點恨。既然守著這朵花,顏浩為什么還要給她留下陰影?她正眼都不給顏浩,連下巴都上揚了四十五度。
山胖坐在角落里,怕她看不到,站起來朝她揮手。
她經過顏浩旁邊的嚴浩的桌子時,嚴浩恰巧抬起頭,怔忡不過兩秒,隨手拿開了椅子上的背包。
“學長好!”明靚對嚴浩印象不錯,不過因為他和顏浩是同學,且不是個親和的人,她謹慎地敬而遠之。
她禮貌地打過招呼,裝作沒看到剛騰出來的椅子,繼續向前。
“黑妞。”顏浩忍得內傷發作,大手一拉,把她拽了過來。她要是繼續那樣晃下去,今晚沒人會看書的。
所謂不打不相識,他真的記住了明靚,今天看看她,好像也不是太討厭,莫名地還覺得挺有趣:“你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不會穿衣就學著點啊,你這樣很驚悚。”
明靚低頭看看自己,不服氣地道:“我既沒穿透視裝,又沒露點,這衣服怎么了?我買的時候看到人家成打地批發,好不容易才分給我一件,我認為很好看。”
顏浩感覺像是在對牛彈琴:“這兒是京大,是高等學府,不是農村唱戲的草臺班子。”
“青春本來就是五彩的、陽光的,我才不要過早就老氣橫秋。其實你們也想燦爛吧,只不過沒有我的勇氣。”說完,她將眼鏡一推,那小眼神說不出有多驕傲。
顏浩真被她逗樂了:“你這哪里是有勇氣,簡直是無知者無畏。”
一旁的胡雅竹輕輕咳了兩聲,她不喜歡她在時,顏浩的視線被另一個人占去,哪怕那是個又丑又蠢的村姑。她嬌柔地湊到顏浩的耳邊:“顏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我覺得這里的空氣不太好。”
顏浩俊朗的臉上掠過不滿,但他向來是溫柔體貼的男友,沖嚴浩擺擺手,與美人相攜而去。
胡雅蘭羨慕地道:“明靚,你有沒有覺得顏大哥像一位王子?”
明靚受不了地一哆嗦,顏浩算什么王子。當然,王子現在也不是一個多褒義的詞,像英國的查爾斯王子,戴安娜遇著他,就是一見誤終生。顏浩也好不到哪里去,婚約沒解除,就在外拈花惹草,誤了她,也誤了別人,真不懂爸媽用哪只眼看出他的好。開學快一個月了,她也沒見他找到她,害她天天神經緊繃,時時保持一級戰備狀態,都快神經質了。
“你的王子在對面,還不快過去。”明靚好心地提醒胡雅蘭。
“嚴大哥!”胡雅蘭羞紅了臉,鼓起勇氣在嚴浩的身邊坐下。明靚則趕緊抓了本書,無視四周異樣的目光,安然地坐下來復習功課。
她現在的表現應該算是很不入顏浩的眼,再保持下去,等到顏浩對她的印象定了型,她再主動出擊向他坦白自己是誰,那么他一定會急切地主動開口退婚,這樣一切就圓滿了。她實在太喜歡這種敵在明我在暗、一切均在我的掌控中的感覺了。她無聲地偷著樂,一抬眼,見面前站了個人。明亮的燈光下,那人穿著一雙干凈到可以當鏡子照的皮鞋,頎長的身形拖出長長的影子,恰好將她籠罩其中。
“一切還習慣嗎?”他的嗓音不錯,溫和而又磁性,只是語氣太平和,聽不出什么情緒。
明靚左顧右盼,然后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是在問我?”雖然兩人有過兩次接觸,不過都是她硬湊上去的,說起來兩人很不熟。
嚴浩沒作聲,抬了抬眉梢。明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適應得還不錯,就是偶爾跑錯教室。”
那雙清俊淡然的眼對上她清靈的眸子,他好看的唇微微地扯開一絲微笑:“慢慢就好了!”
“嗯,我會加油!”
不熟的人沒有多少可聊的話題,她和他很快就冷場了,可那個一板一眼的冷漠學長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明靚皺皺眉,他到底想干嗎?瞧著胡雅蘭在旁邊欲說還休的嬌羞樣,她摸摸鼻子,識趣地站起身:“我同學喊我過去。”不等他回應,她已經夾著書本,像塊調色板似的朝山胖跑去。
“她總這樣,有點任性。”胡雅蘭為明靚的無禮低聲道著歉。
嚴浩沒有聽清胡雅蘭在講什么,視線緊追著那抹跳躍的身影,看著她舉手投足間帶著笨拙,那一身夸張的裝束,那不小心從眼鏡后透出的詭異的目光……她在玩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幫派。明靚深有同感。
這屆的德語專業共招了三十六人,女生十人。外語學院向來陰盛陽衰,就德語專業是個例外。也不知是否與德國人專注于匠人精神有關,其中大部分還是理科生。
班花自然是胡雅蘭。有人說她的顏值做系花都沒問題,她謙虛地道:“我和學姐沒辦法比的,學姐比我有氣質多了。”她說的那位學姐是大三的學生,去年年底經男生們選舉,奪得系花的寶座。
像胡雅蘭這樣乖巧而又聰慧的漂亮女孩,誰不喜歡,她就像有強大的磁場,男生、女生都向她聚攏,以她為中心,成了班上的主流團體。有些不愛湊熱鬧的也漸漸有了談得來的同學,上課、吃飯都在一起,這屬于小幫派。
明靚和山胖都沒幫派接納,他們倆就自成一派。
今天第一節課是大課,明靚起晚了,沒來得及吃早餐,山胖給她帶了個饅頭。兩人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老師板書時,明靚就咬一口饅頭,沒有水,噎得直翻白眼。
“慢點,我吃飽了,不會跟你搶的。”山胖小聲地說。
明靚拍拍胸口,費力地把口中的饅頭咽下去。她知道山胖不會和她搶,可是和山胖一塊吃飯,得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山胖是四川人,無辣不歡。只要有點辣椒,就著白飯,他能吃一斤米飯,再加四個饅頭。
看明靚嚇呆的神情,山胖自嘲道:“我從小就這樣,少吃一口就餓得直冒冷汗,每頓都得吃到撐。”
大概人的腦容量和身體是成正比的,山胖不僅是個學霸,還能精細完整地畫出汽車復雜的構造圖。第一次開班會,輔導員讓大家暢談下為什么選擇德語這個專業,有人說以后想進德資企業工作,有人說想做翻譯,有人說想做老師。到了山胖這兒,他說:“我想去德國學習汽車設計。”
輔導員訝異地道:“那你應該選擇車輛工程專業啊!”
他自負地一笑:“這個專業的課程,我高中就自學得差不多了,我需要的是加強語言學習,京大的德語系是國內最好的。”他說完,教室內沉寂了有十秒。什么叫本末倒置,大概就是這樣吧!
大家都不否認山胖很厲害,可是還是沒有什么人愿意和他做朋友。就像大家也覺得明靚不討厭,可一看到她俗不可耐的打扮,就想敬而遠之。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個看臉的時代。
山胖安慰明靚:“別在意,我覺得你怎么穿都好看。”
明靚點頭:“就是,我也覺得你這樣剛剛好。”
兩人相視一笑。但是當山胖想買輛自行車代步時,明靚還是阻止了。她說現在的自行車都是偽劣商品,質量不過關,很不安全。山胖想象了下自己像座肉山一樣摔倒在路邊的場景,也就沒堅持。
那天,明靚是怎么回答輔導員的?她說了兩個字:報仇。教室內哄堂大笑,大家都覺得她是嘩眾取寵。
明靚真沒說笑,這個想法她已經存了很久。她讀小學二年級時,明大鵬和周小亮調去德國工作,她依舊是暑期過去和他們團圓。德國屬于北歐,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就是夏季,清爽宜人。他們租住在一幢公寓的三樓,隔壁就是街心公園,街對面是座古老的教堂,每個周末都有身著盛裝的市民來做禮拜。她那時會一點點英語會話,但德語完全是外星語。而德國人不屑、不需要、不會屈尊去學英語,公共場所基本沒有英語標志,車站、機場的廣播和電子顯示屏也多數是德語。德國人嚴于律人,他們更多的是要求他人服從、聽從自己,而不是自己去配合、遷就別人。
她做了近兩個月的啞巴。盡管鄰居家的小男孩和她差不多大,經常過來和她玩耍,她最多笑笑,絕不說一句話,中文也不說。那男孩有一雙藍色的眼眸,看她時很憂郁。
她回國那天,明大鵬有采訪任務,周小亮送她去的機場,找到航空公司,拜托機組人員一路上好好照顧她。一切好像很順利,機組人員還特地把她帶到貴賓休息室,給她拿了飲料、零食。她不知是緊張還是吃了什么不對的食物,肚子突然痛了,跑了三趟洗手間。她出來時,飛機已經起飛了。機組人員說他們在廣播里用德語播了三遍,她在登機口放聲大哭。機組人員還算負責,立馬幫她改簽,不過要從新加坡中轉。飛機到達新加坡時是半夜三點,那時的她還沒有十歲,很小,看著遠處璀璨如繁星的燈火,突然深深體會到了什么叫孤獨。從那以后,她就恨上了德語。她恨的方式很特別,不是摒棄,而是融入。
今天很幸運,下面兩節課還在這間教室,不需要換地方。山胖開心地在紙上畫著大頭細腿的小人像,他上課很少聽講,還愛講話。明靚比他好不了多少,兩人也算臭味相投。
“他們說這個周六一塊去看升國旗,你去嗎?”山胖問道。
他指的是胡雅蘭那一派,班上有什么事都是他們拿主意。選舉班干部時,他們搶了四分之三的席位。可能是覺得過意不去,胡雅蘭建議再設一個生活委員,比如每天負責給大家取快遞、寄包裹什么的,她推薦的人是明靚。許多人鼓掌附和,山胖當時就非常難受,明靚倒很鎮定,笑嘻嘻地道:“好呀!外面送外賣的對學歷沒有要求,送一次五塊錢。我這高學歷,就一次收二十元吧。你們如果想多給點小費,我也不拒絕。”
有人嘀咕:“你搶錢呀!”
明靚一臉正經地道:“憑勞動收取報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是給不起,就親力親為。當然,你要是殘了、傷了,我可以幫忙的。”
沒有人再出聲。生活委員一事,后來再也沒人提過。胡雅蘭走的時候,深深看了明靚一眼。山胖朝明靚豎了豎大拇指,從此更是唯明靚馬首是瞻。
“你去不去?”明靚問。馬上國慶了,廣場那邊游人特多,好多公交車這個時候都改道了。
“不去,我都好久沒好好睡覺了,而且和他們聊不來。你也別去吧!”山胖怕明靚一不小心又淪落成胡雅蘭的陪襯背景。他以前還覺得胡雅蘭不錯,上課下課都等著明靚,走路的時候還挽明靚的胳膊,越是人多,越是和明靚好得頭挨著頭。可經過生活委員一事,他看出來了,胡雅蘭原來最多把明靚當個使喚丫頭,還不是貼身侍候的那種。她多大的臉呀,不就長得漂亮點嗎,認識顏浩和嚴浩兩大男神,再加上她姐姐,經常四個人一塊吃飯、散步,像校園一景似的。
明靚朝山胖擠擠眼:“行,聽你的。”
其實山胖真的多慮了,除非她愿意,不然誰能欺負得了她。某個有名的演員說過:“你演個壞人,不是要時時一臉猙獰相,陰狠地瞪著人,這種演技雖然讓人一目了然,可是太虛浮。真正的演技派,是讓觀眾瞧著你很正常,可是在細枝末節間,一點點體現出你的壞。”胡雅蘭那樣的就是演技虛浮,這還得是在明靚的配合下,不然就是腦殘粉也不會買賬。至于演技派,她捏著下巴想了想,大家道行都淺,再等個幾年看看。
不久,明靚才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明靚是從高小青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外號叫“Nouveauriche”的,她才疏學淺,真不知是什么意思,百度了一下,恍然大悟。這還是個法文,意思是一個人在短時間內就取得了可觀的財富,文雅點叫新貴,粗俗點叫暴發戶。中文里的暴發戶可不是個好詞。《官場現形記》第一回:城里的大官大府,翰林、尚書,咱侍候過多少,沒瞧過他這囚攮的暴發戶,在咱們面前混充老爺。曹禺《北京人》第一幕:隔壁那個暴發戶家天天逼我們的債。
沒等明靚吱聲,高小青就像受了什么奇恥大辱似的跳了起來:“什么人這樣缺德,罵人罵得這么損。有錢怎么了,又沒偷又沒搶,關他們屁事,這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
明靚沒有附和,她跑到洗手間里照鏡子,她哪一處散發出金燦燦的土豪氣?還是山胖偷偷告訴她:“他們都在傳你爸是山西的煤老板,你那間VIP宿舍就是你爸花錢買的,不然怎么那么好的事偏偏落在你的頭上。我估計還是你這膚色惹的禍。”
“明靚,我告訴你,這事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一定要揪出那個人是誰,不然以后還不知要怎樣欺負你呢!你一定要聽我的話。”高小青氣得臉紅脖子粗。
“嗯嗯!”明靚點點頭,翻出飯卡,“今天去幾食堂?”
“六食堂吧,聽說那兒的糖醋排骨不錯,我要吃兩份。”說到吃,高小青也覺得餓了。
高小青倒是貨真價實的小鎮姑娘,雖然從她外表上已完全找不著小鎮里出來的人的影子了,可是她一開口,那怎么也扭不過來的鄉音,就等于是自我介紹了。其實進了京大,無論是城市、鄉村的,還是這個省的、那個省的,都沒什么,無非是朋友多點或少點。
高小青曾經很想加入胡雅蘭派,沒成功。她和一個同學也曾短暫地組了個二人黨,不知為何,夭折了。她這才把目光投向明靚,越看越覺得明靚和她是同一國的。她主動陪明靚去洗手間、去超市,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胖子再可愛,那也是男生。你和他形影不離的,算怎么一回事?”
明靚想說她想多了,可看她情真意切的樣子,只是笑了笑。
山胖在摸清了各科老師的脾性后,開始有選擇地逃課跑去旁聽車輛工程的專業課,于是明靚就接受了高小青。明靚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誰離開,誰來了,她都不在意。她覺得高小青很熱情、真誠、勤快,就是有點好為人師,還有特八卦。
六食堂離教學樓有點遠,差不多得穿過大半個校區。北京這兩天下雨了,一場秋雨一場涼,秋意在早晨和夜晚時從角落漫過來,一件短袖已抵擋不住這股涼意。明靚今天著裝很正常,煙灰色毛衣開衫、白襯衫、格子修身褲,就是袖子上加了一副袖套,綠底小圓點,還帶蕾絲花邊,生生讓她從一個小文青變成紗廠女工。一路上遇著的人拿眼角的余光瞟她,撇嘴直笑,她也回以一笑,倒是高小青全程黑臉。
“法律系今天又開庭了。”像是萬丈陽光鉆出烏云,高小青整個人都亮了。
明靚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她早就聽說法律系有一個模擬法庭,每月都會開兩次庭,整個庭審幾乎能以假亂真。每次開庭,新聞系都會跟著搞個實況轉播。這不,前面晃著的幾個又拿相機又拿話筒的。
“不知今天法官是哪位啊?”高小青激動地捂住嘴,臉通紅通紅的。
“嚴法官,你對今天的案情怎么看?”
“嚴法官,請說說你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嚴法官,這案子該如何量刑?”
……
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明靚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身穿法官袍的嚴浩,她知道他眉毛濃黑,眼睛又黑又亮,人正氣、英氣,但從來都沒有這一刻覺得沒有誰比他更適合那件散袖口式長袍。黑色代表莊重和嚴肅,紅色前襟配有裝飾性金黃色領扣,象征著思想的成熟和獨立且理性的判斷能力。
顏浩則一身筆挺的正裝,他是今天庭審的辯方律師,就站在嚴浩的旁邊,也是非常帥氣,可沒有嚴浩給人的那種信任感、安全感、責任感。明靚差點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對著嚴浩高呼:青天大老爺,民女有冤,幫我滅了你旁邊那位人渣吧!
對于這樣被媒體圍攻的場面,嚴浩應付得很自如。最后不知是誰俏皮地問了句“嚴學長,請問你擇女友有什么標準”,他突然緘默了。顏浩邪氣地一揚眉,接過話來:“這還要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那不就是最才的女,最賢的妻,像楊絳那樣嗎?”有人調侃道。
嚴浩眼中掠過一絲溫柔的憧憬:“要求沒那么高,彼此喜歡就足以。”
眾人不太滿意,這回答太模糊。顏浩用胳膊捅了嚴浩一下,八卦地道:“你不會是看上誰了吧?”
“你說呢?”嚴浩朝眾人頷首,去了更衣室。
顏浩聳聳肩,自言自語地道:“嚴公子若對誰動了心,誰敢說不是自己的榮幸呢?”
“一群花癡,真是受不了。”高小青對明靚耳語道。明靚撇了下嘴,拽著高小青向六食堂沖去。明靚幾乎是與嚴浩、顏浩前后腳到的,眼睜睜地看著最后兩份糖醋排骨被顏浩端走。
“撐死你!”明靚朝著顏浩的背影咒道。
顏浩回過頭,咧著嘴,笑得很是得意。嚴浩坐下來淡淡地瞟了一下明靚,臉上波瀾不興。
“以后不要來六食堂了。”明靚瞧哪兒都不順眼,那傳說中的櫻花湖不過是一潭死水,她見過的江河湖海比這兒美太多了。
沒吃到糖醋排骨,高小青的心情倒沒受什么影響:“你不喜歡他們?”
“不是不喜歡,而是……厭煩至極。”明靚買了蒸雞蛋和炒肉絲,都不太熱,吃了兩口就扔下筷子。
“怎么會?”高小青吃驚不小,“他們倆長得帥,專業成績又很棒,這已經夠讓人矚目了。錦上添花的是,顏學長的父親在滬城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一般律師都年收入上百萬,你說他家一年賺多少?而嚴學長……”高小青朝兩邊看看,壓低音量,“聽說他父親在上書房行走,你懂不?”
“不懂。”明靚對這些沒興趣,這些和她沒半毛錢關系,她要全副武裝應戰顏浩。
高小青詭秘地說道:“說不定此刻有暗衛混跡在學生中,他們都是保護嚴學長的。”
明靚撲哧笑了:“你后宮劇看多了吧,還暗衛、明衛,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可不是公元前。”
高小青絕望地道:“你是怎么考上京大的?”她這笨得不是一點點。
“拿錢買的。”明靚看看錢包里的錢,還好,夠去小賣部買兩個面包填飽肚子。
周末這天,吃晚飯時,高小青對明靚說晚上去她的寢室睡吧。她住的是四人寢,有一個是其他系的學姐,還有兩個是北京市區的,一到周末就打包一堆臟衣服回家。為此,她在明靚面前鄙視了她們好幾次。
現在明靚有點意外。有次高小青寢室的熱水器壞了,洗不了澡,明靚讓她去自己的寢室洗澡,她死活不肯。還有幾次明靚回寢室拿書,她就在樓下等著,卻不愿踏進大門一步。明靚認真想過,可能每個人心里都有根線,線里線外的事物分得很清楚。
今天,明靚只當高小青隨口說了句客氣話,笑了笑就拒絕了。沒想到高小青急了:“我不是對你有意見,我就是不懂學校搞什么抽簽,那學號不都是人排的嗎,明顯就是人為地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學生都是伸手族,撇下父母,誰比誰尊貴?出了校門,每個人憑本事發展,混得好壞是每個人的命。在學校,大家必須同一種待遇。我知道你住在摘桂樓是你運氣好,但人要合群,你有機會還是住進集體寢室吧!人再獨立,也不能脫離集體,知道不?”
明靚覺得今晚要是不依了高小青,自己就是一個不明是非的渾蛋,她只得回寢室拿了睡衣過去。她在門口遇到胡雅蘭,胡雅蘭打扮得很是清雅出塵,想必有約會。果然,顏浩和胡雅竹,還有幾個男女在等著她。嚴浩也在,像冷峻的石雕,立在路燈下。
“黑妞,要不要去看電影?內部版的《悲慘世界》,一刀未剪。”顏浩是誠心的,明靚在,不僅顏色鮮亮,氣氛還會跟著歡快很多。
“沒興趣,我喜歡看韓劇。”她瘋了才會把好好的周末過成悲慘世界。
顏浩哭笑不得:“黑妞,你要提高的不僅僅是穿衣品位哦!”韓劇大多是口水劇,情節換湯不換藥,要么車禍,要么私生子,要么失憶,怎么能和這翻拍了一遍又一遍的世界名著比。
“我的快樂你不懂。”明靚走了幾步,突地回過頭,“顏學長,你家的刀還能剪東西,是進口的嗎?”
一群烏鴉哇哇地叫著從顏浩的頭頂飛過,等他回過神,明靚已沒了人影。
“這黑妞牙尖嘴利,真是不識好歹!”
胡雅竹柔聲勸道:“下次看到她,你避著點。”
“不行,我要好好地教訓一通,不然……”
胡雅竹幽幽地打斷他:“電影快開場了。”
顏浩不甘心地咽了咽口水:“哦,那走吧!”
嚴浩走在最后,夜色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但胡雅蘭走近他,還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嚴大哥,謝謝你邀請我看電影。”她聽姐姐說,認識嚴浩這么久,這還是嚴浩第一次托人搞內部票請人看電影。是因為她嗎?她悄悄地摸了下臉,滾燙滾燙的。
嚴浩像是在沉思,好一會兒才回道:“不客氣!”
胡雅蘭心一沉,如果她沒有聽錯,嚴浩這語氣不僅太過禮貌,還像是特別沮喪。
明靚這個晚上也過得非常挫敗。四人寢室的床都是高低床,上面睡人,下面是衣柜和書桌。她前一秒鐘睡得正香,身體一震,人已經躺在地上,棉被墊在身下。
聽到巨響,高小青打開手機上面的手電筒。不知是沒睡醒,還是嚇傻了,她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明靚,半天沒動彈。還是學姐反應敏捷,跳下來拉起明靚,笑道:“有護欄你也能摔下來,夢里練轉體一百八十度啊!”
雖然沒受什么傷,明靚還是疼得直抽氣,嘗試了幾次才站穩,看著上鋪的目光有點猶豫。
“你以前住過校沒?”學姐把被子甩上去。明靚揉著腰,搖搖頭。
高小青突然像不認識明靚似的,眼前的明靚沒戴眼鏡,蜜色的肌膚不知什么時候變得白皙了,一雙眼睛是那么澄凈,身上那件雪白的繡著花邊的睡衣,似乎是哪家專柜的商品,她穿是那么合適。
高小青的頭像挨了一悶棍,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她聽到自己惱怒地道:“我真是自作多情,怎么就相信了你愿意住我們這貧民窟呢!你走吧!”
“說什么呢,也不看看幾點,你讓她去哪兒?”學姐責備道。
“要是再摔壞她這金貴的嬌軀,你擔當得起,還是我擔當得起?”高小青將被子一拉,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的,一眼都不想看明靚了。
學姐一頭霧水,不知高小青這唱的是哪一出,明靚卻是聽懂了。
明靚說:“不好意思,擾了你清夢。”她換下睡衣,穿好衣服,朝學姐笑了笑,輕手輕腳地出了寢室。
“我以為你們是朋友呢!”學姐抓抓頭。
“你太抬舉我了,我哪攀得上這樣的有錢人。”高小青悶悶地回道。
下樓梯時,明靚才感覺腳踝有點痛,不過不影響走路。事實上她心情很平靜,她終于見識到了什么叫演技派。
高小青從來沒有想過和她做朋友,只是覺得和她在一起,才能顯示出自己那可憐的一點點優越感。
可是今晚高小青發現這完全是自欺欺人,她不愿意承認,不愿意接受,于是遷怒于明靚。明靚能試著去理解高小青,卻做不到原諒,以后就和她單純地做同學吧。“朋友”這個詞,還是不要隨便定義。
值班室還亮著燈,聽到腳步聲,門開了:“這位同學,你要去哪兒?”
明靚站住,一怔:“金嬸?”
金嬸給明靚找了點冰,用毛巾包著,覆在紅腫的腳踝處,明靚覺得沒那么疼了。金嬸有點不放心,沒讓她回公寓,讓她趴在值班室的桌上瞇著。
原來金嬸是女生寢室的管理員,她老公是學校的花工。他們住的地方離籃球場近。嚴浩和顏浩讀本科時,下午常在球場打球,有天餓得實在沒力氣去食堂,幾個大男生跑到她家蹭飯吃。有了一次就有兩次、三次,她就這么和他們幾個熟了。
“我常分不清他們倆的名字,叫起來發音一樣。不過,一個整天笑嘻嘻的,一個冷著臉。但我知道這個冷著臉的不是惡孩子,誰有事都找他拿主意,他也肯幫人。”寂靜的深夜時光,金嬸微笑的臉在燈下是那么柔和。明靚看著、聽著,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醒來時,天還不太亮,外面的路燈已經熄了。她沒有驚動沉睡中的金嬸,輕輕開門出去。帶著濕氣的涼意撲面而來,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冷戰,然后嗅到了花草濃郁的清香,感受到清晨的清涼。她舒展了一下胳膊,抬起腳,沒有一絲疼痛的感覺,她就知道她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強。
她以為自己會是最早去食堂的,可山胖比她還早。他要了一大碗粥、四個麻球、四個包子,餐盤里擠得滿滿的。
明靚只要了一杯豆漿,還有一個雞蛋。她將雞蛋的殼剝了一半,抬起頭說道:“山胖,還是你好。”
山胖挺大方地分了個麻球給她:“嗯嗯,多吃點。”
她吃得很飽,回到摘桂樓,鼻息間有花香暗襲。啊,金桂開了,一樹的金黃。
從這天起,高小青和明靚分道揚鑣了,分得很徹底。上課時,兩個人的位置差不多是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兩人在路上遇到,高小青要么掉頭,要么立馬繞道。這么刻意疏離,以至于每一個認識她們的人都知道她們鬧矛盾了。
胡雅蘭像講笑話似的把這事說給姐姐聽,當時顏浩和嚴浩也在。胡雅竹笑道:“怎么這樣幼稚,還當自己在上幼兒園嗎?”
“是呀,那高小青像換了個性子,不僅天天泡在圖書館,上課時還和教授們積極互動,就是那口音把教授們折磨慘了。男生們說她前世一定是個隱忍的殺手,現在是在磨刀,終有一日會一雪前恥。真不知道明靚做了什么,把她傷得這樣重。”胡雅蘭偷瞄嚴浩,他似乎沒在聽,目光都沒從手里的書頁上挪動一下。
顏浩難得中肯地道:“黑妞丑是丑了點,但欺負人的事應該不會做。那個高小青是不是想多了?”
“也許吧!”胡雅蘭輕輕地嘆氣。
“隨她們折騰去。對了,你要參加什么社團?”胡雅竹憐愛地握住妹妹的手。
“當然是舞蹈社。”
胡雅竹自豪地對顏浩說道:“雅蘭的民族舞可是得過國家大獎的。”
“姐,別說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胡雅蘭臉一紅。
“也沒多久,不就是初中嗎!嚴浩,你要走了?”胡雅竹看著突然站起來的嚴浩。
“去系里,有點事。”嚴浩把書放進包里,拍了顏浩一下。
“滾吧!”顏浩揮揮手,“這家伙就是個操勞的命,真不懂享受生活。”
“不是誰都像你這樣好命,他的責任由不得他隨意。”
顏浩樂了:“親愛的你錯了,他呀,才沒那么乖。”
秋天真是個應該被贊美的季節,不僅氣候好,連食堂的菜式也變得豐富起來。明靚這天上午只有兩節課,課下得早,可以從容地去食堂挑選自己所喜歡的菜。她正挑選著,肩上落下一掌,她扭過頭,認出是高小青寢室的那位學姐。
“還好吧?”學姐關心道。
“當然!”要不是手里端著餐盤,明靚就差挺胸舉臂發誓。
“我喜歡。來,這邊坐。哦,介紹下,我是中文系大三的李怡然。”
明靚立刻肅然起敬,這位學姐的大名,在京大可是如雷貫耳。京大一年一度的賽文會,她拿過兩次冠軍。明靚笑著叫道:“學姐好。”
“傻樣。”李怡然笑了,然后正色道,“珍惜和尊重都是相互的,單方面付出,就是一種自虐、自賤。”
明靚連連點頭,學姐威猛。
“我們下午有個活動,要是沒課就來玩吧,很有意思的。”李怡然給明靚寫了個地址。
京大太大,怡然師姐的字又有點潦草,明靚找到那幢教學樓花了不少時間。這幢教學樓沒幾間教室,大部分是社團的辦公地點,還有大大小小的會議室。明靚沒參加任何社團,為了顏浩,她必須養精蓄銳。有一間寫著“排練室”的門敞著,里面沒有人。一面是鏡墻,窗戶很大,泛黃的法國梧桐隨著風輕輕搖曳,有一片落葉落在窗臺上。房間正中是一架大三角鋼琴,幾把長椅散在四周。她站住,摘下眼鏡,忍不住對著鏡子做了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轉,正好轉到鋼琴前。
她靈活的手指滑過琴鍵,輕盈地按下一串音符,明亮的琴音響徹室內。她陶醉地閉上眼,放下包,緩緩地坐了下來,嘴角揚起一絲俏皮的笑意,就德彪西的《水中倒影》吧!
這首曲子不是德彪西最出名的,卻是她最喜歡的。隨著滿室飛揚跳動的音符,她眼眸半合,微傾著頭,彎起的嘴角笑意更濃。風來了,水蕩起來,水中的倒影越來越清晰……她頭皮一麻,僵硬地看著锃亮的琴身上映出的身影,她緩緩地轉身,騰地從琴凳上跳起:“嚴、嚴學長……”她瞪大眼,不知嚴浩什么時候進來的。
“彈得挺好,繼續呀!”嚴浩緩慢地抬了抬眉。他剛從導師那兒過來,下樓梯時,被從排練室里傳出的琴聲怔住了,不禁停下了腳步。京大每年都會招幾個藝術特長生,印象中沒有哪位的鋼琴彈得如此之好。他緊跑幾步,隔著玻璃窗,視線膠著于排練室內扎著簡單馬尾、快樂輕笑著的彈琴的人身上,還是個他認識的人。
“我看到里面沒人,就……進來了……”明靚慌亂地合上琴蓋,差點夾到手指。她起身時,撞翻了包和眼鏡,忙不迭去拾,嚴浩搶在她前面俯身。
她愕然怔住,傻愣愣的,兩眼一眨不眨地瞪著眼前不茍言笑、表情像是凝固了的男子,她的人生似乎在這一刻被黑暗籠罩住。她下意識地搶過包,就想逃之夭夭。
“等一下。”嚴浩不含情緒的低沉嗓音,輕易制止住明靚前進的步伐。她立在原地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屏息以待。
許久,她僵硬地回頭快速地瞄了他一眼,擠出一絲沮喪的笑意:“我就彈了一會兒鋼琴,什么都沒拿。不信你看,我包里只有書,所以你不可以亂說。你不是學法律的嗎,一切事情都要有證據的。”
“哦!”這是她第二次講法律了,嚴浩淡淡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隨風在室內散開。
“所以什么都沒發生,是不是?”她匆忙地戴起大眼鏡,向他確認。
他瞳孔一縮,問:“學過幾年鋼琴?”
“十年。”她六歲時,人比琴凳高不了多少,彈琴時手還夠不了八度,卻可以乖乖地彈上幾個小時。從此,彈琴和吃飯、睡覺一樣,成為她的日常。十六歲,她迫于高中堆積如山的課業,才暫時遠離鋼琴。
“得過獎嗎?”
“東北三省少年組的金獎。”
他淡漠的語氣突地緊繃:“你是哪里人?”
“籍貫山西,在哈爾濱長大。”明大鵬是山西人,他堅持明靚的戶籍落在山西。
“你是明盈盈。”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他深呼吸,突然很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