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躺在床上，心潮起伏，思緒萬千，輾轉難眠。

幾個小時前，他回到了家里。

剛推開大門，他爺爺就立馬從椅子上彈起。

神色緊張地朝牧云迎面奔來：“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提前放學嗎？你為什么回來得這么晚，還這么副落湯雞的模樣？”

在看見牧云褲子上的破洞和斑斑血跡后，老頭子更是驚得大呼：“你褲子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剛是干嘛去了？”

牧云拿出早已準備好了的說辭：“回來的時候雨太大了，半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成這樣？是在騎車的時候摔下來了？”老頭子滿臉懷疑。

“是啊……噢，不對！”

牧云剛想下意識地點頭，就猛然想起：他的自行車已經在學校里被那只貓給弄廢了。

完了，回來的路上心神不寧，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算了，總之先趕緊編個理由蒙混過去吧。

“自行車沒了，被……被人偷了！”

來不及細想，牧云張口就來。

“被人偷了？咋可能，就你那輛破單車，還能被人偷?。?！”老頭子滿臉訝異。

“對啊，我也是蒙圈了，居然還有人偷我那輛破單車，真的是太過分了！”牧云裝作義憤填膺的樣子，一邊趕忙往房間躲，“我先去換衣服了哈?！?/p>

“等等！你先過來，我瞧瞧傷口嚴不嚴重！”老頭子滿臉關切。

“不用瞧不用瞧，傷口不嚴重，只是皮外傷……”

“放屁！皮外傷能流那么多血??？”老頭子吹胡子瞪眼，腰板一下挺直了，“你給我老實說，你小子是不是學壞了，是不是剛剛跟人打架去了！”

“沒有！我慫著呢，怎么可能跟人家打架！”牧云感覺再待下去就要被問露餡兒了，趕緊閃進房間里，關上了房門。

“沒有那你躲我干啥，做賊心虛??？難道說，你是被哪個壞小子給揍了？”老爺子隔著房門在外面繼續喊著，聲音如雷貫耳，“不要怕，是誰欺負你，你跟爺爺說，我上門找他家長說理去??！”

牧云聽了默默捂臉，心想你要讓我怎么跟你說，總不可能實話實說是被一只貓給揍成這樣的吧！

牧云本想早點躺下，好好睡一覺，結果卻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也是，剛剛才經歷過那么一番驚心動魄的事情，能睡得著才怪。

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間是晚上11點，自己還不到10點鐘就躺下，算起來已經在床上打滾了一個多小時。

這個點，老頭子肯定已經睡著了，牧云心想。

再看一眼窗外，雨好像也已經變小了。

于是他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決定去干一件很久都沒干了的事情。

他躡手躡腳地走下床，悄悄打開房門。

在確定聽到了老頭子傳來的鼾聲后，輕聲慢步地繞過客廳，從門口的鞋柜中提起一雙運動鞋。

最后來到自家的老式防盜門前，心臟已經是狂跳不止。

這是半夜翹家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危險、最緊張刺激的一步。

牧云他們家的這扇防盜門年代久遠，上面早已銹跡斑斑。

盡管牧云偷偷給它上過機油作了潤滑，但是推門的時候還是要極其小心，才能避免出現那種綿長悠揚的“吱呀”聲。

接下來，牧云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放在門把手上，將其慢慢往下擰動。

然后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大鐵門緩緩往外推開，整個過程，持續了幾十秒，動作就像電影里被放慢了十幾倍的慢鏡頭。

最終整個步驟完成后，牧云長長地舒一口氣。

然后他迅速地穿上運動鞋，走下樓梯。

已經很久沒試過這樣半夜偷溜出門了，沒想到自己寶刀未老，一套流程下來依舊是這么的行云流水！

牧云一邊這樣想，一邊痛快地呼吸著久違了的凌晨街道的那股清新空氣。

他徑直穿過街區，走到了附近的一家網咖門口。

要知道，牧云初中那會是一名重度網癮少年，每天放學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直奔網吧。

把書包一扔，電腦一開，就跟回到了家里一樣親切！

不，應該說是比回到家里還親切，因為牧云家里根本就沒買電腦。

在老頭子這輩人的眼里，網絡游戲就是洪水猛獸，是電子鴉片，是一種沾都不能沾的東西。

初中那會，牧云如果半夜網癮發作，都會這樣偷跑出來家門前的網吧上網。

然后只要趕要在爺爺起床之前回到家里，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一切都不留痕跡。

——只不過當天早上的那幾堂課肯定會被用來打瞌睡就是了。

牧云上了高中之后，網癮漸漸變小了，游戲的吸引力也沒那么大了。

于是他再也沒有半夜溜出來上網過，就連平日里去網吧的次數也逐漸變少了。

但是他偶爾還是會去一次網吧。

不知為何網吧的氛圍總能讓牧云感到心安。

混濁的空氣里彌漫著煙味，油膩的鍵盤鼠標，衛生間里貼了滿墻的小廣告，這一切是那么邋遢，但也許正是在這種隨意的環境中，才最容易讓人真正放松下來。

在這里，每一個隔座便是一個小天地。

所有人都在專注著各自的屏幕，沒人會關心你在做什么。

你能對著綜藝節目開懷大笑，也可以對著游戲里的坑比隊友破口大罵。

后來網吧紛紛改名變成了“網咖”，明明只改動了一個字，聽起來卻充滿著暗示：環境更舒適、設備更先進、裝修更高級。

似乎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休閑娛樂喝咖啡的高級場所。

結果往往一進去，發現還是原來的沙發、鍵鼠，除了消費升級，啥都沒升級。

但偏偏牧云很吃這套——一個休閑娛樂去處，24小時無休，只需一小時幾塊錢，點上一杯飲料，動動手指，一下秒整個世界就經由互聯網匯聚到了你的面前。

牧云覺得，網咖簡直就是一處人造人設的洞天福地！

所以，后來他每次去網吧，與其說是為了打游戲，倒不如說是成了一種習慣。

這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是你在長大后，路過了你小時候坐過的那部滑梯。

雖然你已經不會再想去滑它了，可是你在心里還是會感覺到很懷念。

畢竟那個小小的滑梯，承載了你的一段回憶，它曾經在你的某一段歲月中，確確實實地帶給過你無盡的歡樂。

對牧云而言，網吧也好、網咖也好，都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回憶味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