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桂花盛開,枝頭像灑滿了細碎的金子,一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這一天,晴空萬里,楚雁秋背著小書包在爺爺的帶領下踏進了校園,新奇地東張西望。
“秋兒,看到了嗎?”楚建興指著門口上方的牌子說:“一年三班,這是你的班級,以后你就在這個教室里上課。”
楚雁秋順著他的手抬頭,然后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進去吧!”楚建興拍拍她的頭說。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過來,俯下身笑瞇瞇地說:“你是我們班的同學嗎?告訴老師,你叫什么名字?”
“我……”楚雁秋囁嚅了一下,怯生生地回答:“我叫楚雁秋。”
“跟我進去吧,里面還有好多小朋友,你們可以一起玩。”舒雨凌朝她伸出手。
楚雁秋往后一躲,露出半張臉,偷偷地打量著自己的老師。
“你這孩子……”楚建興伸手去拉扯她,不滿地說:“躲什么啊,進教室去!”
楚雁秋更加用力地揪著他的衣角,整個人都躲到了他的身后。
舒雨凌不以為意,收回自己的手,更加溫柔地說道:“雁秋,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是小學生了,要勇敢一點,別害怕,跟老師進去好嗎?”
“快進去!”楚建興催促道。
楚雁秋看了爺爺一眼,有些不安地跟在老師身后進了教室。
桂少亭來找她的時候,她正趴在桌子上費勁地寫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好歹能認出來她寫的是什么。
“秋兒,你在干什么?”桂少亭問。
楚雁秋將書本遞給他,嘟著嘴抱怨:“好難寫,手疼。”
“等晚上回家我幫你寫。”桂少亭說,雖然他才二年級,但字已經寫得有模有樣了。
“好!”楚雁秋高興地應道。
“有交到新朋友嗎?”桂少亭問。
楚雁秋搖搖頭,陌生的環境讓她覺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說多動。
“沒關系,慢慢就熟悉了。”桂少亭說。
楚雁秋卻有些茫然,早上的那一點新奇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是滿滿的不適應,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
正說著話,上課鈴聲響了。
“放學在教室等我,我們一起回家。”桂少亭交代道。
“嗯!”楚雁秋應了一聲,然后鉆進抽屜手忙腳亂地準備上課要用的書本和文具。
一個月后,楚雁秋才慢慢習慣了校園生活,她有了自己的朋友,不再畏畏縮縮不敢回答老師的問題,甚至因為學習態度認真被老師評選為小組長,這讓她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自豪感。
桂少亭每天都會和她一起上學放學,有時候還會教她寫作業。
時間飛快流逝,轉眼就到了寒假,被束縛了一個學期的楚雁秋又恢復了滿滿的生機和活力,每天上山下河,奔走跳躍,除了睡覺幾乎沒有安靜的時候。
楚建興和張桂蘭也不拘著她,而且臨近年關,他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沒時間管她。
年味越來越濃,家家戶戶都貼上了春聯,掛上了紅燈籠,大人們熱火朝天地準備年貨,孩子們猶如脫韁的野馬似的到處玩耍,歡聲笑語回蕩在田野里,山林間。
楚雁秋蔫蔫地坐在門口東張西望,一言不發。
“秋兒,怎么了?”張桂蘭看著一反常態的小人兒問。
“奶奶!”楚雁秋眨著大眼睛問:“今天爸爸和媽媽會回來嗎?”
張桂蘭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安慰道:“爸爸媽媽很忙,不能回來陪你過年了,但是他們都給你準備了壓歲錢和禮物,等吃過飯奶奶就拿給你,啊!”
“我要爸爸媽媽!”楚雁秋一下踢翻凳子,跑了出去。
“秋兒……”張桂蘭忙去追,可畢竟年老體邁,一會兒就不見了她的影子。
楚雁秋用盡全身力氣向村頭跑去,在小河邊停下來,哇哇大哭起來,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小孩。
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接著一個略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你怎么哭了?”
楚雁秋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去。
“你是迷路了嗎?”少年見她不說話,問道。
楚雁秋抽抽搭搭,眨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少年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卻沒有得到一個回答。
“小妹妹,你別哭了。”少年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喏,給你吃。”
花花綠綠的糖果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楚雁秋盯著糖果看了一會,沒有拒絕也沒有伸手。
少年見此,將糖果塞進了她的口袋,說:“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楚雁秋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跑走了。
“誒……”少年在身后叫道。
楚雁秋仿若沒有聽見,加快速度離開了。
少年蹲下身,伸手撿起了遺落在地的平安符。
楚雁秋回到家已經是下午時分,家家戶戶已經在準備祭祖,鞭炮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張桂蘭見她回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招招手道:“秋兒,快過來,奶奶給你做了最喜歡的雞蛋面。”
楚雁秋悶悶不樂地走過去,雞蛋散發出來的味道也激不起她的食欲,扒拉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張桂蘭見狀,塞了幾張紙幣到她手里,說:“去買鞭炮玩吧!”
楚雁秋仍舊無精打采,搬了一條小凳子繼續坐在門口。
過了一會兒,張桂蘭沖她大喊:“秋兒,媽媽的電話。”
楚雁秋蹭地一下站起來,跑到大廳,麻溜地爬上凳子,抓起話筒就叫起來:“媽媽,媽媽……”
“秋兒,你有沒有乖啊?有沒有聽爺爺奶奶的話?”葉美良問。
“嗯!”楚雁秋應道,還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問:“媽媽,你能回來陪我過年嗎?”
“秋兒乖,等過兩天媽媽就回去陪你。”葉美良說。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現在回來。”楚雁秋大聲嚷道。
“秋兒要乖,媽媽給你買了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葉美良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要不要!”楚雁秋氣急敗壞,左手用力地拍著桌子,同時右腳用力踢翻了一張凳子。
“聽話的才是乖孩子……”葉美良還想說些什么,耳邊卻傳來茶杯砸落地上的聲音,于是也顧不上繼續安慰楚雁秋,急急地掛斷了電話。
楚雁秋聽著那頭的盲音聲,哇哇大哭起來。
楚建興這兩天感染風寒,正躺在床上休息,聽見這震耳欲聾、撕心裂肺的哭聲也不由得走了出來,問:“怎么回事?”
“還能因為什么,還不是……唉!”張桂蘭說完就去安慰楚雁秋:“秋兒,乖,不哭啊,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楚雁秋仍舊哭,放聲大哭,哭到幾乎暈厥。
“打電話讓她回來一趟,再這么哭下去,身體怎么受得了!”楚建興敲敲自己有些發暈的腦袋說。
張桂蘭看了在地板上打滾,哭得聲嘶力竭的小人兒一眼,撥通了電話,好一會兒之后,才有人接起電話。
“媽,怎么了?”葉美良略帶疲憊的聲音傳來,手上收拾的動作并沒有停頓下來。
“你回來一趟。”張桂蘭的語氣略有些不滿。
“怎么了?”葉美良不明所以地問。
“秋兒哭得厲害。”張桂蘭說。
“媽,我現在脫不開身!”葉美良有些為難地說:“你幫我哄哄她,你告訴她我過兩天就回去看她。”
“如果哄得住,我給你打電話干什么!”張桂蘭也沒有了好氣,把話筒往楚雁秋那邊移了移,說:“你自己聽聽,都哭成什么樣了?”
“可是……”葉美良支支吾吾地說:“我現在走不開,家里的事情……”
“這個不是你的女兒了嗎?”張桂蘭質問。
“是,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葉美良仍舊推脫。
“再這樣哭下去,若是出了什么問題,你們到時候不要后悔。”張桂蘭氣沖沖地說。
“媽,我不是不想……”葉美良努力辯解著,一邊是婆婆的質問,一邊是孩子的啼哭吵鬧聲,她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楚建興咳嗽了幾聲,搶過話筒道:“你今天要是不回來,以后也別回來了。”然后“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怎么說?”張桂蘭問:“回來嗎?”
“誰知道!”楚建興沒好氣地回答,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撕心裂肺,整張臉都紅了。
張桂蘭忙上前去拍背幫他順氣,出言勸道:“你慢點,不要激動,消消氣!”
“能消嗎?”楚建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問:“大過年的,那個不孝子也不回來是嗎?”
“說是忙,沒時間……”張桂蘭支吾道。
“都忙!”楚建興不滿道:“自己女兒也不要了,簡直就是討債鬼,早知道這樣,當初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一把掐死他,也不用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要幫他還債。”
“大過年的,胡說什么呢!”張桂蘭不贊同地瞥了他一眼。
楚建興喘了幾口氣,擺手道:“扶我進去躺一會。”
張桂蘭將他扶到床上躺好,又出來勸仍舊哇哇大哭的楚雁秋,好說歹說,終究讓她止住了眼淚。
雖是除夕夜,全家團圓的日子,可是三人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喜悅之情,沉悶地吃過晚飯之后,楚雁秋就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房間。
張桂蘭不放心她,匆忙地洗刷收拾過后,就進了她的房間,房間里漆黑一片,床上隆起一個小山包,她有過去,掀開被子,輕聲說:“不要蒙著頭,這樣睡覺不好。”
沒有說話聲,回應她的只有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張桂蘭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摸摸她的額頭,被她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連聲喚道:“秋兒,秋兒……”
楚雁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陣疼痛席卷了她,她不由得呻吟一聲,虛弱地說:“奶奶,我難受。”
“告訴奶奶,哪里不舒服?”張桂蘭問。
楚雁秋也說不清楚哪里難受,只覺得渾身像被火燒似的,哼哼唧唧道:“難受……”
“秋兒起來,奶奶帶你去看醫生。”張桂蘭邊說邊迅速地給她穿衣服,然后背著她往村口的診所走去。
診所大門緊閉,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在寒風中搖曳,她上前去拍門,可是許久,也沒有人回應。無奈之下,她只好又回到了家,將楚雁秋在床上放好,又著急忙慌地跑去鄰居家借了一支溫度計,一量,三十八度二。
“怎么辦?怎么辦?”張桂蘭記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完全手足無措。
“嬸,你別著急!”一個中年男人安慰道:“家里有沒有退燒藥,先喂給秋兒喝,要是還不退燒,我幫你送她去醫院。”
“好好好!”張桂蘭忙不迭地點頭,又跑到廚房去找退燒藥,小心翼翼地喂楚雁秋喝下,就坐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時不時地幫她測量一下體溫,直到半夜,溫度才稍微有所下降,雖然還在發燒,但起碼讓她的恐懼的少了一點。
“林子,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麻煩你了。”張桂蘭說。
“嬸,不用跟我客氣!”林子搖搖頭說:“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隨時過來找我!”
“好!”張桂蘭有些虛弱地點頭,她的年級大了,大半夜不睡,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但還是強撐著打了一個電話,然后才躺到楚雁秋身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