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彬正慷慨激昂地給員工開會,明天將會有一個大客戶蒞臨他們公司,只要這個單子談成了,那么接下去的半年,他就可以高枕無憂,安居樂俗了,他美滋滋地想著,情緒更加振奮。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他滔滔不絕的演講,他不悅地停了下來,問:“誰的手機在響?不是和你們說過開會的時候手機要靜音嗎?”
“老板,是你的電話。”一個員工小心翼翼地指指他面前的手機。
楚文彬這才注意到是自己的鈴聲響了,扔下一句“你們先討論著”就抓起手機走了出去。
“請問是楚雁秋的家長嗎?”一個陌生的又有點嚴厲的聲音問。
“我是,請問你是?”楚文彬問。
“這里是河山派出所,請你盡快過來一趟。”那個聲音說。
“什么?”楚文彬愣住了,忙問:“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又問:“你不是楚雁秋的家長楚文彬嗎?”
“我是!”楚文彬回答。
“楚雁秋現在在河山派出所,請盡快過來一趟。”那人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楚文彬嚇出了一身汗,馬不停蹄地地奔向停車場,急匆匆地趕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大廳站著十多個青少年,有的鼻青臉腫,有的垂頭喪氣,有的衣衫不整。
楚文彬一進去,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女兒,見她完好無損,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忙問:“警察同志,我女兒怎么了?”
“今天晚上ktv發生了一起打架事件。”一個年輕的民警解釋道。
“打架?”楚文彬不敢置信地看向瑟縮在角落里的楚雁秋,厲聲問:“怎么回事?”
楚雁秋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緊緊地貼著墻壁,不敢說話。
民警三言兩語地解釋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才道:“其實也沒她什么事情,但是為了安全考慮,我們把你叫過來一趟。”
“警察同志,麻煩你了!”楚文彬壓制住自己的怒氣,客氣地說。
“沒事!”民警擺擺手說:“可以帶她回去了,這孩子晚上估計也被嚇壞了。”
楚文彬點點頭,拽過楚雁秋大步就往外走。
桂少亭想要跟出去,卻被民警制止住了:“別亂跑,在這里等著家長來接。”他只好無奈地停住了腳步。
車上的氛圍很沉默,楚文彬抿著唇認真地開車,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她。
楚雁秋將自己縮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
停車場到了,楚文彬停好車,邁著大步往家里走去。
楚雁秋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心里忐忑不安。
“說吧,怎么回事?”楚文彬抽出一支香煙,用力地吸了一口,天知道他有多生氣,可是他不能沖她發火,這個年紀的孩子太叛逆太自我,他必須要用最合適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情,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父女倆的關系更加僵硬。
“今天一個同學生日,他邀請我參加他的生日聚會,本來大家玩得很開心,后來突然沖進來幾個陌生人,大聲叫罵,還不停地摔東西,然后雙方就打起來了。”楚雁秋說,其實她有點茫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那幾個人是誰?和計彥衡之間有什么矛盾?她一無所知,開始打架的時候,她都嚇壞了,要不是桂少亭把她護在身后,她肯定也會被殃及,直到現在,她還有些心有余悸。
“生日的同學是男是女?”楚文彬吐出一口煙圈,面無表情地問。
“男生。”楚雁秋回答。
“是你們班同學嗎?叫什么名字?”楚文彬又問。
“不是我們班同學。”楚雁秋回答。
“叫什么名字?”楚文彬又問了一遍。
“計彥衡。”楚雁秋說。
“既然不是你們班同學,你們是怎么認識的?”楚文彬皺著眉頭問。
“他是一個朋友的同學,所以就認識了。”楚雁秋低頭回答。
“以后離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遠一點。”楚文彬將煙頭摁滅在煙缸里。
“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今天晚上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們的錯,是那些人先動手的。”楚雁秋忍不住辯解道。
“你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嗎?”楚文彬冷冰冰地質問:“在你沒看到的時候,你能保證這一點嗎?”
“反正他們都是好人。”楚雁秋梗著脖子說。
“小小年紀,居然會去那種場合過生日,一看也不是什么好學生。”楚文彬冷哼一聲說。
“去ktv怎么了,我們又沒有做什么!”楚雁秋撇嘴道。
楚文彬突然站起來,湊近她用力嗅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晚上喝酒了,我已經告訴過你,你還小,不可以喝酒,你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我沒有!”楚雁秋說,晚上她確實沒有碰酒,凡事有人讓她喝酒,都被桂少亭攔住了,只是在里面待久了,多多少少沾染上了一些酒氣。
楚文彬擺擺手,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別讓我看到你和他們在一起。”
“他們是我的朋友!”楚雁秋強調道。
“你就非要違背我的意思?”楚文彬板著一張臉嚴厲地問。
楚雁秋倔強地昂著頭不說話。
“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嗎?”楚文彬用力拍了一下茶幾,杯子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這是怎么了?”何海琴姍姍地從房間里走出來疑惑地問。
“我說得話你聽見了嗎?”楚文彬再次問,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墨來。
楚雁秋仍舊一言不發,心里卻對他的話感到不以為然,對于這個年紀的他們來說,友情是超越一切的存在,是不能被否認的。
“雁秋,你又做什么惹你爸爸生氣了!”何海琴悠悠開口,帶著點無奈地說:“你爸爸工作很辛苦,你就聽話一點,不要讓他操心了,快,和你爸爸道個歉就好了。”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楚雁秋翻了個白眼說。
“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何海琴無辜地說:“你這話就太傷人了。”
“這是我和我爸爸的事情,關你什么事啊!”楚雁秋冷哼道,將頭轉向一邊。
楚文彬壓抑的怒火被徹底點燃,抄起旁邊的掃把就往她身上打去。
楚雁秋避讓不及,被打了個正著,手臂上出現了一條明顯的紅痕。
“你……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楚文彬喘著粗氣:“你何阿姨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處處找茬,你……簡直就是不知好歹……快給我道歉……”
楚雁秋的眼眶發紅,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捂著火辣辣的手臂,狠狠地瞪了何海琴一眼。
楚文彬瞧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揮起掃把又打了兩下,生氣地說:“你還敢瞪她,快道歉!”
“想讓我道歉,門都沒有!”楚雁秋咬著牙說。
“你還敢嘴硬!”楚文彬火冒三丈,動起手來更不留情。
楚雁秋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文彬,別打了!”何海琴見他的力道小了下來,假裝著急地阻攔道:“有事好好說,打孩子做什么!”
楚文彬就坡下驢,將掃把往旁邊一扔,喘著氣說:“回你的房間好好反省。”
楚雁秋忍著疼痛回了房間,撲到床上放聲大哭,她把自己蜷成一團,仿佛被人遺棄的孩子,可憐又無助。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但她沒有理會,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桂少亭有些著急起來,再次撥通了她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她回家會遭到怎樣的懲罰,恨不得現在生出一對翅膀飛過去看看她怎么樣了。
電話第五次響起來的時候,她終于接了起來,就聽那頭焦急的聲音傳來:“秋兒,你沒事吧?”
楚雁秋搖搖頭,然后意識到他看不見,嘶啞地回答:“我沒事。”
“你哭了?”桂少亭問。
“沒有!”楚雁秋吸吸鼻子回答。
桂少亭卻不相信她的話,問:“叔叔阿姨是不是打你了?”
“沒有!”楚雁秋的聲音透著低沉:“就說了我兩句。”
“真的?”桂少亭懷疑地問。
“嗯!”楚雁秋覺得有些疲憊,不等他開口說什么,就接著道:“我有點累了,想睡覺了。”
桂少亭只好壓下自己的焦慮不安,說:“那你早點休息,明天見。”
房間陷入了黑暗和安靜,楚雁秋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片荒涼,她心緒混亂,許多東西在她腦海里流竄,她卻怎么也抓不住,直到三更半夜,她累了,才沉沉睡去。
天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遮住了天幕,沒有一絲陽光泄下,空氣中充滿壓抑的因子,要下雨了吧,楚雁秋悶悶不樂地想,無精打采地換好衣服準備出門。
“過來吃飯,吃好我送你上學。”楚文彬嚴厲的聲音響起。
“我不要!”楚雁秋強烈地反對:“我可以自己上學,不需要你送。”
“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楚文彬陰沉著一張臉,強硬地說:“你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沒有用。”
“為什么?”楚雁秋憤怒地問:“難道我連一點人生自由都沒有了嗎?”
“我是為了你好!”楚文彬說。
“為了我好!”楚雁秋冷笑一聲:“你要是為了我好,怎么連一個完整的家庭都不給我?你要是為了我好,為什么阻止我和媽媽見面?你要是為了我好,為什么要娶這個女人?你根本就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你自己,不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我不相信。”
“這是我和你媽媽之間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這么多!”楚文彬的語氣更加凌厲起來:“這么多年,我盡心竭力地工作,是為了什么?你想要的我哪一樣沒有給你?你吃的穿的我又虧待你了嗎?你何阿姨那么用心在照顧你,受了你多少氣,從來沒有抱怨一聲,楚雁秋,你告訴我,你到底在不滿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楚雁秋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們現在也是一家人在一起。”楚文彬見她如此激動的模樣,語氣稍稍放緩了一點說。
“不是,不是!”楚雁秋拼命搖頭:“這里不是我的家,這是你們的家。”
“你是我們的孩子,這里當然是你的家。”楚文彬說。
“我想要我的媽媽!”楚雁秋捂著臉蹲在地上大聲大哭。
楚文彬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女兒流淚了,原來她的心里潛藏著這么大的悲傷,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難過的小女孩。
“雁秋,你別哭了。”何海琴弱弱地開口:“我知道我取代不了你母親在你心里的位置,但是我真的很希望得到你的認可,我也把你當成親身女兒來看待,可是你總是不滿意我,你告訴我,我應該怎么做,我一定會努力達到你所要求的。”
“我不需要!”楚雁秋哽咽著回答,她想要的只是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我是真心實意的,你說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馬上改。”何海琴繼續說道。
楚雁秋沒再理會她的惺惺作態,抹抹淚水站了起來,柔弱又倔強,仿佛開在山谷里的一朵蘭花,她直視著父親的眼睛,說:“既然你給不了我想要的,就不要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干涉我的生活,我已經十八歲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斷,也有自己的朋友,你不了解他們,就不要去否定他們。”
“你還小,還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不知道人性是很復雜的……”楚文彬說。
“如果你堅持自己的做法,那我今天就不上學了。”楚雁秋無所謂地說。
“你……”楚文彬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文彬……”何海琴拉拉他的手,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楚文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那你自己去上學吧,我還是那句話,離你那群狐朋狗友遠一點。”
楚雁秋面無表情地看了兩人一眼,背起書包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