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楚雁秋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小心翼翼地從窗戶望進去，只見四五個老師并排坐著，竊竊私語著，不知道在說什么，沈詩雅和孟依依站在一旁，從容不怕，臉上閃著自信的光芒。

她躊躇著，猶豫著，彷徨著，那扇門似乎有千斤之重，讓她無力去推。

萬佳慧眼角瞥見了她，高叫一聲：“雁秋來了？快進來！”

楚雁秋見所有的人視線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避無可避，這才推開門走進去，低著頭和所有人打個招呼。

“都到了怎么還不進來？”萬佳慧笑著問。

楚雁秋抿著唇，沒有說話，她有些怯怯的，極力忍耐自己想要推門而出的沖動。

“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始吧！”一個兩鬢有些斑白的婦女開了口，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聲音平淡，神情卻透著嚴厲，楚雁秋認出來，這是她們年段段長。

沈詩雅和孟依依落落大方地上前，用一口流利標準的英語聲情并茂地演講完畢。

“不錯！”幾個老師齊齊點頭稱贊。

沈詩雅和孟依依認真聽著，臉上滿是驕傲，仿佛看見勝利在向她們招手。

輪到楚雁秋了，她覺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地無法移動。

“雁秋……”萬佳慧有些著急地叫了一聲，催促道：“快上臺啊！”

楚雁秋以蝸牛的速度站到了中間，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有些難堪地呆立著。

“怎么回事？”中間的那個婦女有些不耐煩起來。

楚雁秋的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佳慧，這就是你推薦的？”婦女轉向萬佳慧，有些埋怨地說。

“她可能是有點緊張。”萬佳慧解釋道。

“在幾個人面前就這么緊張，等比賽的時候臺下幾千人怎么辦？”婦女板著臉問：“難道就站在臺上發呆嗎？”

“要不然換一個吧！”有人開口，陰陽怪氣地說：“畢竟事關學校的榮譽，萬老師還是不要只憑自己心意的好。”

萬佳慧臉色漲得通紅，反駁道：“雁秋的英語成績名列前茅，這個是有目共睹的，我哪里徇私了？”

“這演講比賽，又不是光成績好就可以，你看她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到時候上臺丟臉得可是我們學校！”那人不依不饒地說。

“好了！”中年婦女打斷兩人的爭論說：“再給她一天時間準備，如果明天還是這樣，我們就要換人了。”

那人得意洋洋地沖萬佳慧笑了一聲，跟在中年婦女身后走了出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似乎是在推薦什么人。

很快，辦公室就只剩下兩個人，沉默一下子籠罩了兩人。

“萬老師，對不起！”楚雁秋愧疚地說。

“雁秋，你想放棄嗎？”萬佳慧問，眼睛卻沒有看著她。

“我……”楚雁秋囁嚅著，沒有回答。

“我小時候也和你一樣，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站在臺上不敢講話，連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不敢去爭取。”萬佳慧徐徐開口：“那一次，學校舉行朗誦比賽，每個班只有一個名額，當時我的成績很好，以至于我的班主任偏愛我，就想要讓我去參加，可是，我們班有一個爭強好勝的女生，她也想要參加，我的班主任就讓我們倆先在班級進行演講，讓大家投票，票數多的勝出，我當時害怕失敗，害怕被嘲笑，所以自己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很多年來我一直很后悔這件事情，因為我沒有嘗試過就先否定了自己，這對自己不負責任，也辜負了當時我那個老師的一片心意。”

“我……”楚雁秋動動唇，似有滿腔話語，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萬佳慧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慈愛地摸摸她的頭說：“雁秋，我看得出來你想參加這次比賽，可是你在害怕，你太在意別人對你的眼光了，這樣不好，這樣你會前進得很辛苦，拋開這些顧慮，大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將是你一生的財富。況且，又有誰一輩子都是成功的呢，起起伏伏才是人生，失敗了又怎么樣呢，把它當成自己的踏腳石，繼續前行不是很好嗎？難道你要像老師一樣帶著遺憾到老嗎？跨出那一步或許不容易，但也沒有那么難，等你邁出去以后，你就會豁然開朗，然后發現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楚雁秋的內心有些悸動，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試試吧！雁秋，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萬佳慧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楚雁秋緊緊攥住自己的手，用力地點點頭，她重新站在了舞臺中間，深吸一口氣，在老師鼓勵慈愛的目光之下，磕磕巴巴地開始講起來。

萬佳慧很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她想要給予這個敏感自卑的小女孩一點肯定和贊許，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一遍下來，楚雁秋的額頭出了汗水，但眼神卻亮得發光，一連又演講了數十次。

“其實沒有那么困難對不對？”萬佳慧笑著說：“不要操之過急，休息一會兒再練。”

楚雁秋喝了口水，又迫不及待地讀起來，她已經比別人落后一截了，現在應該付出雙倍努力才對。

夜幕降臨，她孜孜不倦地繼續著，不斷地調整著自己每一個動作，表情，力求做到完美。

萬佳慧看著舞臺上熠熠生光的她，會心地笑了，這就是自己喜歡她的理由，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看著她額頭越來越密的汗水，她不由地打斷她：“今天就要這里吧！”

楚雁秋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點頭乖巧地應道：“好！”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盡力就好。”萬佳慧說。

楚雁秋出了辦公室，慢悠悠地往外走去，清新的空氣讓她的腦袋清明了一點，卻瞥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她一愣，快步走了過去，問：“少亭，你怎么在這里？”

“接你放學啊！”桂少亭笑著說。

“以后不要來接我放學了。”楚雁秋低著頭說：“我爸爸……”

桂少亭沉默了好一會，點點頭，卻讓人無端覺得有些沉重。

“那我先走了。”楚雁秋朝她揮揮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桂少亭不由得追上去一步，卻硬生生頓住了腳步，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這才落寞地推著自己的車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楚雁秋推開家門的時候，所有人已經坐在飯桌邊上吃飯了，碗筷碰撞聲再加上歡聲笑語，煞是熱鬧，看到她進門，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怎么這么晚回來？”楚文彬問，看不出表情。

“老師留我排練，過幾天要參加演講比賽。”楚雁秋淡淡地回答。

“什么比賽？”楚文彬的臉色有了些微好轉。

“青少年英語演講比賽。”楚雁秋回答。

“快洗手吃飯吧！”楚文彬說。

楚雁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埋頭吃飯。

“姐姐……”楚昊然突然伸手拉她。

“什么事？”楚雁秋冷漠地回答。

“你晚上可以教我寫作業嗎？”楚昊然問。

“我晚上沒空。”楚雁秋拒絕。

“姐姐……”楚昊然可憐巴巴地叫著，眼眶里似乎有晶瑩的淚水要溢出。

“雁秋，你教昊然寫作業也花不了幾分鐘，你怎么……”何海琴不滿地說。

“我很忙，還要準備比賽。”楚雁秋冷冰冰地說。

“文彬！”何海琴轉向楚文彬，柔柔地叫了一聲，語氣里還帶著一絲委屈。

楚文彬看了面無表情的楚雁秋一眼，對楚昊然說：“等會爸爸教你做，姐姐最近很忙，你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哦！”楚昊然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

何海琴深吸一口氣，才將自己的怒火壓了下去，繼續低頭吃飯。

楚雁秋沒有理會其中的波濤洶涌，快速地吃完飯就回了自己房間，抓緊時間練習，她不能再讓自己和萬老師丟臉。

夜很深了，她帶著滿身的疲憊沉沉睡去。

第二天，陽光明媚，是一個好天氣，她伸伸懶腰，從床上爬起來，吃過早飯就出了門，那個位置空蕩蕩的，再沒有人笑著等她一起上學，她抬頭望望天，往學校走去。

“雁秋……”柳思琪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啊？”楚雁秋問。

“這是我親手做的三明治，給你嘗嘗。”柳思琪獻寶似的遞給她一個袋子。

楚雁秋眼睛發亮，咬了一口，豎起大拇指，說：“真好吃。”

“嘻嘻！”柳思琪得意地笑了起來。

“真是心靈手巧，以后誰娶了你可有口福咯。”楚雁秋笑著說。

“那些臭男生，可別想吃我親手做的食物。”柳思琪昂著頭說。

“是是是，留我最有福氣了。”楚雁秋說。

“雁秋，那個……”柳思琪支支吾吾地說。

“怎么啦？”楚雁秋好奇地問。

“那個誰……最近有沒有來找你啊？”柳思琪小聲地問，臉上飛上了一坨紅暈。

“誰啊？”楚雁秋漫不經心地說。

“就是那個……害你被打的那個人。”柳思琪更加小聲。

“你說計彥衡啊，沒有找我啊！”楚雁秋回答，突然意識到什么，問：“你問他做什么？”

“我……我就是隨便問問！”柳思琪的眼珠子四處亂轉，就是不敢直視她。

“是嗎？”楚雁秋拖長聲調問。

“當……當然了。”柳思琪結結巴巴地回答。

“你緊張什么？”楚雁秋故意逗她。

“我才沒有！”柳思琪飛快地說。

“你喜歡他？”楚雁秋問。

柳思琪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紅著臉辯解道：“我才沒有，我怎么可能喜歡他那個討厭鬼啊，你不要胡說八道哦，要不然我和你沒完。”

“你在心虛什么？”楚雁秋笑著問，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我哪里心虛了！”柳思琪梗著脖子說，強裝鎮定地和她對視，眼神卻忍不住飄忽。

“我打電話中午約他一起吃飯，怎么樣？”楚雁秋挑眉問。

“你要約就約他嘛，關我什么事！”柳思琪將視線轉到一邊，當作渾不在意的樣子。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想見他。”楚雁秋將手機又放回口袋，慢條斯理地說。

“誒……”柳思琪想要阻止，可是碰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才察覺自己被耍了，于是跺跺腳，快步向前走去。

“好了，我不逗你了。”楚雁秋忙追了上去，當面給計彥衡打了個電話。

“雁秋？”計彥衡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我啊！”楚雁秋笑著說：“中午有時間嗎？過來一起吃飯啊！”

“好啊！”計彥衡不假思索地應道。

“那中午見咯！”楚雁秋掛斷電話，朝柳思琪眨眨眼睛。

柳思琪羞得滿臉通紅，再不理會她，往教室跑去。

“什么事情這么高興？瞧你滿面春風的。”桂少亭剛好踏進教室問。

計彥衡得意地晃晃手機，說：“雁秋約我中午吃飯。”

“吃飯？”桂少亭好奇地問：“為什么突然約你吃飯？有什么事嗎？”

“一定是有事才約我吃飯嗎？沒準就是單純地約我呢！”計彥衡撇撇嘴說。

桂少亭雖然覺得楚雁秋不會無緣無故約計彥衡吃飯，可是心里莫名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寶貴的東西被覬覦了一樣，于是開口道：“我中午和你一起去。”

“你為什么要一起去？”計彥衡問。

“我不能去嗎？”桂少亭陰惻惻地問。

“可是雁秋又沒有邀請你？”計彥衡弱弱地說，同時離他遠了點。

桂少亭瞥了他好一會，沒有說話，回到座位坐下，思索著什么事情能讓楚雁秋主要約計彥衡吃飯呢？

計彥衡見他不說話，心里更加忐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說：“那我中午和你一起去好了。”

桂少亭翻了個白眼，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計彥衡摸摸鼻子，回到了自己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