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萬里無云，陽光更加熾熱，暖風撲面而來，柏油路似乎要被融化一般，散發著刺鼻的味道，路上鮮有行人，偶爾幾個，也都是形色倉皇，步履匆匆。

這一切，卻沒有影響楚雁秋的心情，她哼著愉悅的小曲，跟在于宸楊的身后踏進了美術展覽館。

一幅幅精美的漫畫掛在墻上，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偶爾，她還會和于宸楊解說上幾句，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癡迷地看著，整個人仿佛被吸進畫里去了。

于宸楊看著她如花的笑靨，明亮的雙眸，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孩子啊！

楚雁秋流連忘返，直到工作人員要閉館了，才戀戀不舍地走出美術廳。

“趕緊回去吧，要是晚了，你爸爸可饒不了我。”于宸楊看著她的模樣，有些好笑，轉移話題道。

“好吧！”楚雁秋不情不愿地應道，又回頭看了美術館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往車站走去。

“明天開始，我就不來給你上課了。”于宸楊突然說。

“嗯？”楚雁秋抬頭看他。

“你的課補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要提前學校準備比賽。”于宸楊解釋道。

“哦！”楚雁秋點點頭，勉強笑了笑，說：“不用再看見你這個討厭鬼，真好！”

于宸楊無奈地笑笑：“記仇的小丫頭，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楚雁秋撇撇嘴，沒有說話，心里突然有些悶悶的。

“快回家吧！”于宸楊摸摸她的腦袋：“丫頭，記住，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你希望擁有的自由，必須要有足夠的學識和能力保駕護航，所以，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希望你能全力以赴，勇往直前。”

“嗯！”楚雁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回去了，有機會再見。”于宸楊朝她揮揮手。

“等我一下。”楚雁秋說著噔噔噔往小區里跑去，半晌，手里拿著一個盒子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往他懷里一塞，說：“這是我送給你的，謝謝你！”

于宸楊看了一眼，也沒有推辭，笑著說：“你的謝師禮我就收下了。”

楚雁秋嘴唇囁嚅了兩下，最終什么都沒說，轉身跑走了。

于宸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悵然若失，拍拍手里的盒子也轉身離去。

“秋兒……”楚文彬坐在沙發上朝她招招手，笑著說：“鑒于你這段時間表現良好，成績進步，爸爸決定抽出一個星期時間帶你出去旅游，你想去哪里？”

“真的？”楚雁秋欣喜地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想去蘇州和杭州。”

坐在地板上擺弄小汽車的楚昊然聽見了，噔噔噔跑過來，抬頭看著楚文彬，糯糯地說：“爸爸，我也要去。”

楚文彬捏捏他的鼻子說：“當然少不了你，我們從來沒有全家一起出去旅行過，這次就帶著你們好好玩一玩，見見祖國的大好河山，瀏覽一下祖國的美好景色。”

楚雁秋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嚯地站了起來，冷冰冰地說：“我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

何海琴抱著一摞衣服從陽臺走進來，面無表情地說：“你帶著你的寶貝女兒去吧，就不用管我和昊然了。”

“說得什么話！”楚文彬眉頭緊皺。

“我又沒有說錯！”何海琴小聲嘟囔。

“秋兒就是那個性格，你是大人，就對她多包容一點，和她斤斤計較干什么！”楚文彬無奈地說。

“文彬！”何海琴在他身邊坐下，有些疲憊地說：“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我的所作所為你也看在眼里了，或許我有什么做得不夠好的地方，但是我也是用心在做了。雁秋對我有怨恨，無論我怎么做，她也不可能與我和平相處，你也不用想著在中間協調，營造一個良好的家庭氛圍。有些東西，不是努力就可以抹平痕跡的，我和雁秋之間的隔閡，無法消除，我和她之間的狀態只能是避開，強行湊在一起只會讓彼此的關系更加緊張。”

“我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楚文彬感嘆一聲，拍拍她的手說，恍然發現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歲月不知不覺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跡。

“嫁給你，我不覺得委屈！”何海琴搖搖頭，柔弱地說：“只是有些無奈，我和雁秋……”

“這孩子，也是被我寵得無法無天了！”楚文彬嘆了口氣說：“那時候年少輕狂，沒有任何經濟基礎就結了婚，才知道負擔一個家庭有多困難。我和她媽媽無奈，就去工地上打工，聚少離多，秋兒一出生就被抱到了我父母那里，有時候連過年都沒有回去陪她，后來，我和她媽媽感情出現問題，也就分開了，她媽媽有了新的家庭，我后來也和你在一起，她一個孩子難免覺得孤單害怕，我對她甚是愧疚，有時候就多寵著她一點，多疼她一點。”

“我明白！”何海琴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秋兒和昊然都是我的孩子，我一樣疼他們。”楚文彬又解釋道：“只是昊然有你在，我就多關心秋兒一點，她從小沒有父母陪著，也是很可憐的。”

“所以啊……”何海琴拖長聲調：“你就帶著雁秋去旅游吧，不用管我們娘倆了。”

“我再和秋兒說說，不行的話我再時間帶你和昊然去！”楚文彬哄道。

“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到了你這里可好，就變成重女輕男了。”何海琴嬌嗔地說，斜著眼看了她一下。

“你這話可別讓昊然聽見，要不然他該以為我不疼他了。”楚文彬拍拍她的手說。

“你就是這么做的，還不讓我說了？”何海琴不依不撓，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十個手指頭有長短，你偏心也是正常的，就是可憐我的昊然是最短的那根。”

“晚上帶你出去吃飯！”楚文彬湊近她，小聲地說：“就我們兩個人。”

何海琴嬌嗔地看了他一眼：“那昊然怎么辦？”

“讓秋兒帶他去吃飯。”楚文彬不假思索地說。

“那你去和你的寶貝女兒說。”何海琴推推他。

“遵命！”楚文彬站了起來，走過去敲敲門。

“干嘛？”楚雁秋打開門，沒好氣地問。

“晚上我和你何阿姨出去有事，你帶昊然出去吃個飯。”楚文彬溫聲細語地說。

“沒空！”楚雁秋想也不想地就拒絕。

“你要干什么去？”楚文彬問。

“不用你管！”楚雁秋不耐煩地回答。

“你就帶他出去吃個飯，然后讓他在客廳看電視玩玩具就可以了。”楚文彬有些無力地說：“我們出去三個小時就回來了。”

“我沒時間！”楚雁秋硬邦邦地說：“我晚上要去找我媽！”

“你打過電話給你媽了？”楚文彬皺著眉頭問。

“我等會就打！”楚雁秋說。

“你晚上帶昊然出去吃飯，我明天就送你去找你媽。”楚文彬說。

“我不用你送！”楚雁秋冷漠地說完，“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你這孩子……”楚文彬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無力。

楚雁秋有點氣憤，又有點委屈，躺在床上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你好，哪位？”鈴聲響了很久，終于被接通，熟悉的嗓音傳了過來。

“媽媽，是我！”楚雁秋說，鼻子有些發酸。

“秋兒啊，怎么了？”葉美良問，一目十行地掃過文件上的內容，然后提筆刷刷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媽媽，我晚上可以去找你嗎？”楚雁秋聲音低落。

“媽媽晚上還要加班！”葉美良用頭和肩膀夾住電話，雙手噼里啪啦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問：“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我不開心……”楚雁秋帶著哭腔說：“爸爸本來要帶我去玩，結果還要把他們也帶上……”

有人敲門進來，葉美良捂住話筒，和那人小聲說了幾句，察覺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問：“秋兒，你剛才說什么，媽媽沒聽見。”

“沒什么！”楚雁秋突然沒有了傾訴的欲望，她就是一根野草，沒人喜歡，被遺落再無人的角落。

“媽媽最近很忙，等過段時間就去看你好嗎？”葉美良溫柔地說。

“哦！”楚雁秋冷淡地應道，然后掛斷電話。

葉美良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堆積如山的文件讓她無暇去思考，收斂心神繼續馬不停蹄地工作。

晶瑩的淚水掉了下來，楚雁秋緊緊抱住自己，小聲地哭泣著。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了下來，楚雁秋從冰涼的地板上站了起來，打開音響，讓輕柔的音樂流泄出來。

“姐姐！”突然，敲門聲響起。

楚雁秋沒有理會，仍舊專心致志地畫漫畫，這能讓她的心盡快地平靜下來。

“姐姐！”外面的聲音更加高昂，還帶著些顫抖。

楚雁秋手一歪，一個快要成型的漫畫人物毀于一旦，她抿著嘴走過去打開門，板著一張臉，惡狠狠地問：“你干什么？鬼哭狼嚎的！”

小小的人兒似乎松了一口氣，吃力地舉著一個袋子，甜甜地叫著：“姐姐，吃飯啦！”

“不吃，你自己吃吧！”楚雁秋冷冰冰地說。

“媽媽說不可以不吃飯，要不然會長不高的。”楚昊然一本正經地說。

“不想吃！”楚雁秋不耐煩地說。

“可是媽媽說……”楚昊然仍舊堅持。

“你離我遠一點！”楚雁秋生氣地推了他一把。

楚昊然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帶倒了旁邊的一個花盆，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飛濺起來，劃傷了他白嫩的大腿，瞬間，鮮血涌了出來。

楚雁秋嚇得呆若木雞。

尖銳的疼痛傳來，楚昊然嘴巴一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楚雁秋忙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給他止血。

傷口被按壓，楚昊然哭得更加大聲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掉下來。

楚雁秋手直哆嗦，看著被鮮血染紅的紙巾，顫抖著手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楚文彬接到電話，也顧不得吃飯，和何海琴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怎么回事啊？”何海琴將楚昊然摟在懷里問。

楚文彬看了一眼傷口，將他抱起來說：“先去包扎傷口吧！”

幾人又匆匆忙忙地趕往診所，醫生仔細地包扎過后，囑咐道：“這幾天不要碰水，也不要吃辛辣的東西。”

何海琴道謝過后，抱著楚昊然上了車，問：“怎么會受傷的？”

“是我！”楚雁秋囁嚅著說：“我不小心……”

“媽媽……”楚昊然突然止住抽噎，開口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然后才受傷的。”

“真的？”何海琴的目光掃過楚雁秋，又移回楚昊然身上，懷疑地問。

“不是！”楚雁秋搖頭：“是我推了昊然一下，他才會把花盆打碎，劃傷他的。”

“沒有！”楚昊然著急地解釋：“是我自己沒站穩，不是姐姐推的。”

何海琴卻不相信他的話，轉向楚雁秋質問道：“你為什么要推昊然？”

“我……我是不小心。”楚雁秋難怪歉意地說：“我沒有想到……”

“是不是因為讓你帶昊然吃飯，所以你懷恨……”何海琴頓了一下，換了個詞接著說：“所以你心里不舒服，故意將昊然推倒的。”

“我沒有！”楚雁秋辯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秋兒，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這還好只是傷到了腳，過一陣就能愈合，若是碰到眼睛或者腦袋那就非同小可了。”楚文彬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一邊是女兒，一邊是兒子，他也無奈。

“我以后不會了。”楚雁秋小聲地說。

“和昊然道個歉吧，這幾天由你照顧他，也算是將功補過。”楚文彬當起和事佬。

“昊然，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楚雁秋誠懇地道歉，心里也是十分后悔。

“沒關系！”楚昊然忍痛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還安慰道：“其實不那么疼的。”

楚雁秋看著他，心里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