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直以來我都不受荀澈的待見,但平日里在王府中我對待下人們都還算不錯,所以當(dāng)聽到荀澈要把我拖入刑房重打三十大鞭時,并無一人呼應(yīng)。
荀澈見此狀起身就把我房中的桌子一腳踹翻,大聲地嘶吼著,“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妃拖出去!都活夠了嗎?”
“不用你拖,我自己會走。”為了不讓荀澈遷怒下人們,我自己掙扎著起身,小娥見狀趕忙過來借著給我穿鞋的功夫,輕輕地喚句,“王妃,你——”
“閉嘴。”不等她開口,我把她的話堵了回去,“誰都不許跟著我!”我故意說給小娥聽,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fā),連外衣都沒披就拖著我那瘦弱到不堪一擊的身軀倔強(qiáng)地一步步往外走。
“外面天寒地凍,王妃且披把這披風(fēng)披好了再去吧。”小娥哽咽著去拿我的披風(fēng)。
我回頭看了看荀澈,他皺著眉頭滿臉都寫著“不耐煩”三個字,我立刻制止住小娥,“不必,誰不知道我的身子是沒溫度的,不怕冷。”
“來啊!本王要親自去監(jiān)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沒有你這張嘴這么硬!”荀澈說著用力地甩了甩衣袖,一把推開擋在他前面的我,大步流星地走向刑房。
我到刑房的時候,荀澈已經(jīng)坐好了,他雙眼充滿血絲,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道,“慕容宛,你現(xiàn)在后悔求饒還來得及,別等到用了刑再來怪本王不跟你講夫妻情面。”
“呵呵,荀澈,到了這個地步,你覺得你我之間還有一絲一毫情面可講嗎?休要再廢話,動手吧!”我說著主動站到了他對面的刑架前,伸出雙臂,閉起眼睛。
大抵是沒見過如我這般性子的女子,我說完話,荀澈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要逼我?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為什么你們每次都要去傷害真正對我好的人?你要的榮華富貴我都給你了,你已經(jīng)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了,你還想怎樣?”
“你就跟他們一樣,這般見不得本王好?當(dāng)初在邊塞要不是澐兒舍命相救本王早就死了你知道嗎!”荀澈說著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正如我這顆心一般。
我再也聽不下去,睜開眼,一字一句地對著他說,“當(dāng)初?對,當(dāng)初我嫁到王府是拿自己來換榮華富貴的,我對你沒有絲毫真心,只有你的澐兒是舍命救你行了吧?這樣你滿意嗎?”
“閉嘴!慕容宛,本王最瞧不得的就是你這幅自視清高的窮酸模樣,讓人厭惡至極!有你在一天,本王就永遠(yuǎn)擺脫不了這種恥辱感!”荀澈說這句話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他始終在意著我卑微的出身。
與其在這里受他的辱,倒不如痛痛快快死了的好,我已經(jīng)無法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感覺,只想不斷地刺激他,“好啊,既如此,你便趁此機(jī)會殺了我啊,動手啊,你還在等什么?你留下我保不齊哪天你的澐兒就會死在我手里不是嗎?”
“動手!”荀澈說得沒有猶豫,在他心里不能觸碰的底線,就是岑澐。
當(dāng)?shù)谝槐蘼湓谖疑砩系哪撬查g,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火辣辣的疼痛向全身蔓延開來,第二鞭落下后,我?guī)缀跗ら_肉綻,我疼得渾身發(fā)抖,額頭不斷冒出冷汗,我兩只手都攥緊拳頭,任指甲把手心摳出了血。
即便我如此這般狼狽,我也在荀澈面前死死地咬緊牙關(guān)沒坑一聲,打到第五鞭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身上濺起的血花、被牙齒咬出血的嘴唇、被指甲摳出血的手心,同時在滴滴答答淌出鮮血。
現(xiàn)在的我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血人”,即使這樣,我都沒叫喊過一聲、流過一滴淚、求過一句繞……荀澈看到這起身離開,我已經(jīng)不想去想他是看厭了,還是看嫌棄了……
鞭子繼續(xù)如數(shù)落在我身上,只是明顯感覺力道輕了許多,我心里明白這是下人們心疼我,只是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說話了,數(shù)不清是在打第幾鞭的時候,我暈了過去,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我又回到了殷家村,那個我自記事開始便想逃離的噩夢般的地方……
“慕容宛是掃把星!我娘不許我跟她玩!”
“我娘也不許!她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出生的不祥人,誰靠近她誰倒霉!”
“那我們拿石頭打這個掃把星!”
噼里啪啦,不斷有石子砸向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跑向村子里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后面三個小女孩邊打邊追,嘴里還念念有詞,被打的小女孩想躲都躲不掉。
那便是六歲時的我,追我的就是我生平最討厭的三副嘴臉,從小到大欺負(fù)我欺負(fù)得罪厲害的三個人,我眼看著她們追趕小時候的我,很想上去狠狠地揍她們一頓,可惜我渾身發(fā)不出任何力氣。
六歲時候的我就在我眼前跑著跑著摔倒了,無助地趴在地上哭,而那三個討厭的人仍不肯罷休,繼續(xù)往我身上扔石頭,直到她們累了、厭了,才朝趴在地上的我做了鬼臉,各自跑回家去……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出生的煞陰命格,讓我背負(fù)著“掃把星”的名號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全村人“發(fā)配”到村子里最偏僻的角落承受著我盡的凌辱與孤獨(dú),渡過了整個悲慘的孩童時光……
突然之間疼痛感襲遍全身,我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小娥蹲在我身旁哭泣,我開了口,“傻丫頭,哭什么,我又沒死……”
“王妃,王妃您何必要代奴婢們受過啊,奴婢們都是卑賤的下人,命不值錢,不值得您這樣……”小娥哭得越發(fā)厲害。
“說什么傻話,下人也是人,更何況即使你們都受刑了,荀澈也不會放過我。”我本想抬起手給小娥擦擦眼淚,可是疼痛讓我根本就抬不不起來。
“王妃您別亂動,奴婢先扶您回去上藥,王爺他已經(jīng)去了側(cè)妃那邊,想來是不會回來罰您跪了。”小娥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我。
“不,小娥,扶我去王府門口,我要跪,我才不會在他那里討半分好,示半分弱!”我不容置疑的口氣讓小娥拿我沒有辦法,她不得不從,只是她堅持給我披了件厚披風(fēng),之后就扶我到王府門口,默默地陪在我身邊,生怕我有個閃失。
我剛剛在王府門口跪了下來就吸引過來不少來來往往的目光,大家紛紛湊過來先看看我,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呦,這不是那個平民王妃嗎?這是犯了什么錯被打成這樣?”
“誰知道呢?都說伴君如伴虎,我看這王府也不是一般人呆得的地方。”
“嘖嘖嘖,真慘。”
“活該,誰讓她自己沒那個命還想攀高枝呢!”
“噓,別亂說話,小心惹禍上身。”
對于這些言論,我自小便聽的多了,只是在心里冷笑兩聲他們的無聊,這并不能影響到我,我全當(dāng)做聽不見,繼續(xù)在王府門口跪著,接受著所有的冷嘲熱諷。
“公子,公子你不能過去啊,這是賢王府的家事,你管不得!”
“讓開!”這個聲音倒是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用盡全力回頭一眼,便瞧見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走到我面前,慢慢蹲下來瞧著我問了句,“冷嗎?”我聽了努力地露出微笑搖了搖頭,沒想到他看到我的反應(yīng)后眉頭一皺,站起身,解下他的狐皮披風(fēng),再蹲下來,披在了我的身上。
“姑娘家,一定要懂得愛惜自己。”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都還來不及問他姓氏名誰,家住何方,這披風(fēng)如何歸還……
我迷迷糊糊地繼續(xù)跪著,那些看熱鬧的人瞧著沒什么看頭,三三兩兩也都退出了人群,這時,天空稀稀落落地開始飄起鵝毛般的大雪,就好像在訴說著我的冤屈一樣。
而我,帶著滿身的傷痕跪在刺骨的寒風(fēng)跟純白的雪花中,散落在我附近的雪都被我身體里面流淌出來的鮮血染紅一片,仿佛就是一副凄美絕倫的畫……
不知何時,荀澈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雙眼盯著我身上的那件被我染紅了的狐皮披風(fēng),像要冒出火一般炙熱,我只覺得心下越發(fā)寒涼,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冷,這種滋味當(dāng)真不好受。
荀澈什么話都沒說,拂袖轉(zhuǎn)身離去,丟我一個人在這冰天雪地,他的舉動在我預(yù)料之中,但我沒想到的是,不出片刻,他又回來了。
他依舊站在我對面盯著我身上的披風(fēng),一度讓我懷疑他是看上那位公子這件披風(fēng)了,此時我的眉毛跟睫毛都上了厚厚的一層霜,心下依然顧不得那么多了。
荀澈一步步向我走來,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把他那張俊美的臉展現(xiàn)在我眼前,我以為他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要扶我起身,沒想到的是,“啪——”的一聲,他又給了我重重一巴掌。
“賤人!就憑你也有到處勾三搭四的本事!”他這一巴掌下來,我重重地倒在雪地,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