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王爺已走了三月有余,正陽宮墻上日益增多的標記,每一筆好像都在表達著我對他的期盼。前兩個月,每每月中時他差人送的家書都會按時遞到我手上,我看著那寥寥幾筆卻也能解我相思之苦,能安我擔憂之心。
可是這個月,他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心中開始不安,每日都在正陽宮不安分地來回踱步,與往常不同,今日我正坐在窗邊望著天空發呆,小娥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
“王,王妃,王爺,王爺他回來了。”不知怎的,我覺得小娥這句話說得真動聽。
“真的?小娥,快,與我更衣。對了,你快看看我今日這妝容如何?這發髻可還好看?你說我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好?是桃花粉還是碧菠綠?我還有沒有需要準備的,我——”
“王妃,王爺他,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小娥說完這句話,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你說什么?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是什么意思?”我心下只覺得“咯噔—”一下,雖已有了答案,卻還是想聽小娥親口說出來,來證明我想的是錯的。
“王爺,王爺帶回來個邊塞女人……”小娥聲音越來越小,而我卻覺得越發刺耳。
連我自己都察覺得到,我不光臉上沒了剛剛的光彩,連目光都暗淡了下來,我怔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
“隨我去看看吧。”小娥似看出些端倪,一聲不坑地跟著我。
當我見到眼前這位不僅膚白貌美、眼眸深邃充滿異域風情的女人時,我都不由自主地心動了,更何況荀澈呢……目光不自覺地被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所吸引,再低頭望望自己的一馬平川,真是天差地別……
如果說之前丞相府岳小姐的挑釁讓我覺得不屑一顧,那么眼前這個邊塞女人的出現讓我霎時間陷入無限的危機感中……
“夫君此行可還順利?”
當荀澈從我口中聽到“夫君”二字時,他徹底愣住了,我面帶微笑地走到荀澈旁邊,第一次主動伸出手想要扶一扶他身上的塵土時被他硬生生地躲開了,我只得用一種更開心的微笑來掩飾自己心中的失落……
“這是岑澐,我的救命恩人。澐兒,見過王妃。”荀澈說完用極其溫柔的眼神瞧著岑澐,這種眼神我見過,它上一次出現是在宮里,對著那個站在荀澈對面的女子身上。
“王妃姐姐,澐兒有禮了。”岑澐說著嬌羞地向我行禮,一顰一笑都那么婀娜動人。
我聽到“救命”二字,哪還顧得上岑澐,趕忙開口問荀澈,“救命?遇到危險了嗎?有沒有傷到哪里?”
“你先隨我到書房,我有事與你商量。”荀澈并沒有理會我的擔心,只是說了他想說的。
他冷冰冰地對著我說完,即刻雙眼柔情地轉向岑澐說道,“澐兒,你稍作休息,本王即刻就回。”
岑澐聽了點了點頭,仿佛他們才是一對夫妻,而我只是個外人。
到了書房,不等我開口,荀澈就說道,“這次在邊塞,前二月都很好,第三月偷襲敵營時我受了重傷,若不是澐兒舍命相救我怕是早已歸西……我見她孤苦無依,就將她帶來回來,我想——”
“夫君是想在府中為她謀件差事?”我打斷了他的話,我并非不知道他的用意,我只是提醒他,其實還是有其他方式來表達對岑澐的感激之情。
“不,本王要納了澐兒。”荀澈的一臉堅定容不得任何人質疑。
“那我呢?”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還是你,沒人威脅你王妃的地位。”
“在你眼里我看重的只是地位是嗎?你這是通知我還是同我商量?”我咬了咬嘴唇繼續說,“即便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也要置皇上的圣旨于不顧嗎?皇上早就下旨鼑朝禁止與邊塞通婚,你這是要抗旨嗎?你瘋了嗎?”
“所以我需要你進宮跟父皇請旨。”荀澈一開口,我便知道這件事他早已計劃周詳。
“荀澈,你欺人太甚!”我氣的不是他利用我,而是他肆無忌憚地踐踏我對他的這份心。
“少廢話,只說你去與不去?”
“要去,你自己去。別說是皇上,連我也不同意你娶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住口!你沒資格這么說澐兒!若你能真的置你生身父母的安危不顧,那你大可以試試看不去的后果。”荀澈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瞧著我,似乎是篤定了我會妥協。
“你就這么愛她?”
“為了我,她差點死掉。”荀澈說著,眼底盡是心疼。
“感動嗎?”
“不該感動嗎?”
“那我呢?我救你性命的時候,你就沒有過片刻心動嗎?”我卑微地企圖用自尊來博取他的同情。
“你?你是我用榮華富貴換來的,澐兒她不一樣,她是真心待我!”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正欲轉身離開,荀澈一把扯住我的手問道,“你去哪?”
“進宮……”我的口氣終于也可以變得跟他一樣,冷冰冰,沒一絲溫度……他松開了我,在轉身的那一刻我明白了,這種感覺叫心痛。
一切都如荀澈所愿,荀澈高興得如吃了蜜糖的小孩子一般破例封岑澐為側妃,并賜了離荀澈寢宮最近的鸞鴛宮,成親典禮的用度均是按照正妃規格置辦的,比起當初娶我,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才是荀澈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拜堂,夜半三更,我恍惚間看到岑澐身著一襲紅衣向我走來,不同往日,她妖嬈中帶一絲冷酷。
走到我的面前,她嫵媚一笑,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刺進我的心房,她不說話,冷眼旁觀我身體里噴出的鮮血,鮮紅鮮紅的,與她那身紅衣融為一體……
“啊!——”我發出一聲慘叫后睜開了眼。原來,這都是一場夢,夢境里我回到了我跟荀澈的過去、跟岑澐的相遇……
“王妃,王妃您醒了——快來啊,宣御醫,王妃醒了——”小娥冰涼的眼淚滴答在我臉上,她抽泣著說,“您已經睡了整整七天七夜了,嚇死奴婢了,奴婢按照御醫的吩咐給您是傷口擦了藥,您一會哭一會笑可就是不醒來,奴婢,奴婢還以為您——”
“傻丫頭,我就是做了一個夢。”我說著想起身,可這一動,渾身都疼。
“王妃切不可亂動,您這身子本就沒調養好,又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御醫吩咐了,您必須臥床靜養。”小娥邊說邊拿了碗水來,欲喂我幾口。
“側妃她,怎么樣了?”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同樣都是女人,我真的想不通她怎么就能對自己下那么狠的手,難道就是為了冤枉我讓荀澈更討厭我嗎?
“她還能怎樣,成日里裝可憐纏著王爺唄。”小娥氣鼓鼓地回著我的話。
“荀澈他,可來瞧過我?”我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王妃先別說話了,快喝幾口水,一會兒就涼了。”小娥積極地轉移著話題。
“他一次都沒來過,是與不是?”小娥見我如此執著于這個問題,微微點了點頭。
“現在的他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吧?見我沒死,他應該很失望吧?”我自顧自地自嘲著。
“奴婢這就差人通知王爺。”小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不必,與他何干?且讓他跟岑澐多歡喜些時日吧。”此刻的我才發現,這種似乎一眼就能望到頭,沒有希望的日子,比在殷家村還要恐怖。
原以為,我跟他的這樁婚姻是上蒼對我的補償,可沒想到,竟是一場殘酷的懲罰……
恍惚間,我記起那日在王府門外,似乎有位公子過來給我披過一件狐皮披風,那件狐皮應該價值不菲,我睜開眼四下尋找卻瞧不見半分蹤影。
“小娥,你有瞧見我身上的那件狐皮披風嗎?”
“這……王妃好生修養吧,不要胡思亂想了。”小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慌張。
“小娥,你快與我實話實說,那件披風對我來說很重要!”見我急了,小娥趕忙來到我床前。
“王妃,那披風被王爺丟進了馬廄里,不許任何人插手……”
“什么?他憑什么這么做?那是他的東西嗎?小娥,扶我起來。”
“王妃息怒,王爺說,那是野男人的東西留不得,扔出去有損王府顏面,所以扔在馬廄里是最好的辦法。”
“那是一位公子看我可憐為我披上的,那是我除了爹娘外第一次得到的溫暖……荀澈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處置別人的東西,他算什么?”
小娥見我發火了,趕忙解釋著,“是奴婢多嘴了,王妃息怒啊,切莫再生事端,奴婢該死!”
“與你無干,小娥你快扶我起來,我一定要把披風找回來,你若不幫我,我就自己去。”
小娥知道我的性子,聽我這么說,她拗不過我,扶我起了身,給我身上披了足足兩層的厚披肩。
帶著滿身傷痕,我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從正陽宮到王府馬廄,往常半盞茶的功夫,我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累得滿頭大汗。
那件狐皮披風被丟在地上,馬廄里面的馬在上面肆意踩踏、排泄糞便,已被糟蹋得幾乎面目全非。
我命小娥等在一旁,自己進了馬廄,費了些許力氣、被馬兒踹了三腳才把那件臟亂不堪的披風給“拖”了出來。
“王妃,奴婢拿去王府洗染坊去清理吧。”小娥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捏著鼻子說。
“不必,我要自己清洗。”
“半死不活的人不在宮里好好躺著卻出現在這里,原來是心里惦記著野男人。”
我順著聲音望去,荀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