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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云煙重重

第二十三章:相逢為敵

正在和山海較量的玉無雙看見他跑了進去,急了,迅速撲過來,結果被山海勾住腳摔了個狗啃地,兩只手扒在門上叫嚷。

屋內柳疏煙已經沐浴更衣完裹在被子里休息,她實在是太累了。

“外面怎么回事?小姐還要休息呢。”詭畫走到阮郎面前問。

“晏云陵的男寵,執意要進來看,我是攔不住。”阮郎走到柳疏煙床前查看她的情況。

詭畫對陰媚道:“你在這兒照看小姐,我去瞧瞧。”她推開門。

玉無雙的腦袋正對她腳下,要不是礙著是在王府里她早就一腳踩下去了。她蹲下來揪起玉無雙的長發:“這位公子,我們王爺王妃正在休息你也要進去打擾嗎?”

玉無雙嗤笑一聲,面上毫無懼色:“休息?我明明瞧見燭火徹夜長明,再說,王爺王妃三日不見人誰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詭畫惱怒:“你這人怎么這般不知好歹!你是什么身份,王爺王妃的事要與你說?”她抬頭看山海,“三哥,把他扔出去。”

山海點點頭,將他衣領提起,雙手綁住,往墻邊扔下去了。

柳疏煙醒來時已是正午,覺得渾身舒暢,身上也有了些力氣,臉色也好了,看著比平日精神許多。

云姬聽說她病好了送來許多膳食,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她今天胃口極好,吃了大半。晚些時候云姬身邊的婢女過來告知說尋梅苑已經打理好了,正好讓他們搬過去,也好去去柳疏煙生病的晦氣。

等婢女婆婆小廝們都過去安頓好了柳疏煙才和阮郎一同過去。尋梅苑比起晏云陵原來的院子還要大上兩倍。

亭臺水榭,樓閣回廊一樣不缺,還有片田圃,正好得了阮郎的心意,他早就尋思著在府里種些藥草,省得還要跑回洛神閣藥谷去采。

他們屋前有個庭院,種著紅梅,在這樣白茫茫的雪景里紅得美艷絕倫。

剛在屋里沒坐會兒,門房處小廝就來說,明日立春要去東郊進行迎春儀式。云姬特意囑咐他們明日早起。

阮郎一聽就開始抱怨:“怎么這么多事?我還尋思著如何管理那塊小田圃呢。”

柳疏煙聽著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應。

翌日一早,陵王府一眾家眷就坐著馬車往東郊去了。今早難得沒有起霧,樹梢上的積雪在融化,看來是個晴朗舒適的好天氣。

到了東郊,已有許多大臣王公貴族在閑談,只等太子的到來。阮郎一到就被幾位公子拉著去了,云姬念著柳疏煙大病初愈便讓她在馬車里休息,等迎春開始再叫她。

“王妃,虞小姐求見。”婢女在馬車外通報。

柳疏煙慢慢睜開眼,說:“讓她進來。”她懷里的黑貓瞇起眼舔了舔爪子。

車簾掀開,一陣微風吹進來,馬車晃了晃,柳疏煙聞到虞桑身上常有的海棠香。她側了側頭,感到左邊有人坐下來。

“眼睛瞎了耳朵還算靈敏。”虞桑看了一眼她空洞洞的眼睛立刻移開眼,看著她的眼睛總能讓她不由自主回憶起那些慘烈血腥的畫面。

“不是拜你所賜?”柳疏煙冷靜反問。

“那倒是。”虞桑輕輕一笑。

沉默了半響,虞桑將她打量了許久,問道:“你明明燒得骨灰都不剩到底是用了什么妖術變成了柳澄的女兒?”

柳疏煙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問起另一個問題:“當年的事還有人在背后幫你吧?”虞桑一怔,柳疏煙淡笑,“如果你直接告訴我還有誰參與了那件事或許我會考慮留你全尸。”

她太聰明了。虞桑看著面前這個有著陌生臉龐卻讓她無比熟悉的女子,她一點也不懷疑她真的查得到真相,并且能將那件事的所有參與者置于死地。她既然敢回來,就說明她有準備。

只要她活著,那件事遲早會真相大白。所以,她一定不能活著。

“為什么不告訴晏云晉你回來了?有他幫你你不是事半功倍?”虞桑在試探。

柳疏煙眼眸沉了沉。

虞桑俯身靠近她,看著她的臉:“我猜,你活不了多久對嗎?”她坐直身體,嘲諷的笑笑,“我就說這世上哪有什么重生術,只不過是代價換代價罷了。那么你回來的目的就只剩下報復了。”

虞桑比柳疏煙想的要聰明,又或者,是她不夠了解她的秉性。也對,若是了解,也不至于被她害得連骨灰都不剩。

虞桑躬身從馬車上下去,走前留下一句:“我對姐姐很是期待。”

柳疏煙懷里的黑貓一下子躥出馬車撲向虞桑。虞桑腳還沒落穩,余光看見一團黑色朝自己臉撲過來,嚇得大驚失色,踩了個空,狠狠摔在了地上。

旁邊的婢女連忙將她扶起,她一邊忍著怒氣一邊溫婉地笑著說不打緊,朝馬車里的柳疏煙看去。

翻飛的車簾下,她唇邊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清靈又嫵媚的眼睛微微抬起,黑色無神的眼珠正對著她的臉,即便知道她現在是個瞎子,她還是被那眼睛里的陰冷嚇了一跳。

“哪來的野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打死了扔出去?等會要是驚擾了太子殿下你們擔得起這份罪責嗎?”

一個身穿鵝黃色羅裙的女子站在馬車前大聲呵斥侍衛,看那驕橫的模樣像是個被寵慣了的千金小姐。

她回頭拉著虞桑的手道:“沒被抓傷吧?要不要緊?”

虞桑搖頭:“多謝白小姐,沒什么大礙。只是這黑貓確實是有些嚇人了。”

“你們怎么還不動手?”白小姐瞪著畏畏縮縮的侍衛。

那些侍衛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這只貓出現在這里必定是哪家公子小姐的寵物,他們要是聽這位白小姐的話給打死了,到時候主人問罪,誰敢擔?

“誰要處置我的貓?”柳疏煙由詭畫推著下了馬車,黑貓跳到她懷里,她低頭淺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侍衛們立刻退到一邊,心里暗自慶幸幸好沒有動手,要是得罪了陵王可沒有好果子吃。更何況陵王妃還是刑部尚書的嫡女,光是一重身份他們就惹不起的人。

“白荷。先皇后妃白姬娘娘的侄女。”山海在柳疏煙耳邊提醒。

白荷轉過身來看見柳疏煙面露尷尬,她只不過是想找個機會與虞桑交好,誰知卻惹了陵王妃。

虞桑是虞氏一族留下的唯一親系血脈,在晏朝算是十分有地位的人物,傳聞她人和善可親,與晏都中許多世家大族小姐都交好,她想要混進這些世家小姐的圈子從虞桑這邊作為突破口再好不過了。

一時間她進退兩難,愣在原地話也說不出。

虞桑站在兩人中間打圓場:“白小姐方才見那只貓傷了我一時心急才會失禮,她也不是有意,況且我們也不知道那貓是王妃的愛寵,不知者無罪,王妃大人大量,就不與我們計較了吧?”

好人都讓你做了,我還能說什么?柳疏煙淡漠的點點頭從她們身邊過去了,白荷松了口氣,感激的看向幫了她的虞桑。

柳疏煙剛找到阮郎,太子就到了,迎春正式開始。

禮部尚書奉上春牛圖,觀賞后就到“鞭打春牛”這一環。

“春牛”是宮中匠師用泥土塑成的土牛,正午時由官員執鞭抽打三下,其用意在于鼓勵農耕,發展生產。將春牛打碎后,爭搶春牛的土塊,帶回家中,或置于牲圈,或撒于田中,無非是要討個吉利,企盼來年牧畜興旺,糧食豐收。

詭畫倒是對“鞭打春牛”很感興趣,爭著去搶土塊,弄得手上全是泥灰。阮郎笑話她:“你又不種田搶這么多土塊作甚?”

“你管那么多呢?”詭畫瞪他。

山海輕咳一聲:“你現在是婢女,注意態度。”

詭畫看了看周圍的人,連忙噤聲。阮郎高傲的昂了昂頭。

太子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鼓著腮幫,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他走過柳疏煙他們身旁時,正在打哈欠。

柳疏煙拉了拉阮郎的衣袖,兩人拱手道:“太子殿下。”

晏長司打完了哈欠,懶洋洋的回禮:“五皇兄,五皇嫂。”

他們離去后,柳疏煙側頭問山海:“太子身邊都有些什么人?”

過了片刻,山海低頭低聲答:“國師,侍衛,大統領。”

柳疏煙沉思,自從先皇駕崩,繼承皇位的是晏長司無疑,這國師卻緊跟太子,八成是想扶持傀儡皇帝。四年過去,朝中肯定派系林立,黨羽紛爭混亂,只要太子不繼承皇位一天,這些王爺都有篡位的可能性。

國師一黨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他自己又不可能做皇帝,當然希望晏長司越早繼承皇位越好,與那些覬覦皇位的人勢如水火。這樣一來,想必太子的日子并不好過,一面被監視,一面被覬覦。

像晏云陵,晏云晉,這些威脅王位,王位競爭者的王爺更是被這兩黨人盯得死死的,要不是晏云陵只是個閑散王爺恐怕他們早恨不得除之后快了。與之相比,晏云晉的處境一定更加艱難,畢竟他曾經是赫赫戰功的王爺,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一聲嘆息,晏都的局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

“四哥。”阮郎一聲叫嚷把柳疏煙思緒拉了回來。

晏云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還頗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平日見了也只是不咸不淡打個招呼,怎么今日這幾日見了他表情如此……欣然?

柳疏煙抿了抿唇,沒有張口。

“陵王妃在這坐著也是無聊得緊,不如和我們這些女眷去一旁賞花踏青?”虞桑轉頭面向阮郎,“王爺覺得可好?”

阮郎看向她,柳疏煙點頭,她還真是一刻也見不得她和晏云晉在同一個地方。

阮郎揮手笑:“那你們可得把我家王妃照顧好了,她若是掉了一根頭發我唯你是問。”

“哎呀,看看陵王和陵王妃這恩愛勁,我等實在是望塵莫及啊……”阮郎對面的元賦嘖嘖贊嘆。

山海推著柳疏煙正要走,白荷一把攔住他:“我們那都是些女子,你一個男子去湊什么熱鬧?也不害臊。”

柳疏煙拍了拍他的手:“你留在這。”

“我跟王妃去。”詭畫接過他手里的輪椅,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還有陰媚呢。”

“把傘帶上,小心下雨。”阮郎把紅傘遞給她,然后握了握她的手。

白荷抬頭看了看天:“這般好的天氣怎會下雨?”

阮郎打開折扇搖頭晃腦半天說:“我家王妃細皮嫩肉也經不起這日光曬。”

白荷面露尷尬,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柳疏煙拿了傘回頭溫聲道:“王爺,我去了。”

“過會兒本王就去找你。”

去的途中有些顛簸,她坐在輪椅上晃來晃去,有些不舒服。一直聞到一股淡淡荷香,果然,過了會兒就聽見耳邊有道女聲在和她講話:“王妃和王爺真是鶼鰈情深,實在令人羨慕。”

柳疏煙蹙眉,有些不確定:“是連小姐?”

看著前方的連枝韻低頭看她,才想起她有眼疾,忙說:“是。”

到了江邊,詭畫撐開紅傘遮在柳疏煙頭頂,讓她和連枝韻閑聊。

江邊垂柳青青,岸邊擺有小桌,上面擺著果盤美酒。江上有漁夫泛舟緩緩飄過,她們身后有大片平坦的田野和零星幾座農舍,幾頭黃牛正在田地里農耕。

白荷身邊的婢女把詭畫拉走,說是去給主子們采些野花。詭畫不愿去,有些擔心柳疏煙的安危,黑貓睜開綠色眼睛,沖她喵嗚一聲,她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王妃,你臉色有些不大好,不如去那邊小亭里歇息一下如何?”白荷看著她的眼睛。

柳疏煙轉了轉眼珠,笑:“好。”

白荷雖知道她看不見,但那雙眼睛直視她時總有一種讓她后背發涼的驚怵。

白荷將她帶到小亭里待了會兒突然起身:“王妃在這等我,我去拿些果蔬來解渴,千萬別亂跑。”

柳疏煙聽著她焦急離去的腳步聲,低頭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白荷離去不到半刻,她就隱隱感到四周變得不對勁起來。江邊的女眷們在驚呼逃竄,她側耳傾聽,也只是聽見風聲和牛的哞哞聲。

她忽地冷笑,原來是牛。虞桑想用這點把戲來試探她,還真是謹慎。她懷里的黑貓豎起了耳朵,露出了利爪,隨時準備撲出去。

柳疏煙聽見了清脆的噠噠聲,遠處正在農耕的牛突然發了瘋似的朝小亭方向奔來,嚇得那些女眷四散逃竄。她的手握緊了手中的紅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自己的實力,否則正合了虞桑的意。

“陰媚,你可以嗎?”柳疏煙問黑貓。

“一頭發瘋的牛而已,小姐放心。只是不能幻化人形動手不方便。”黑貓看著離小亭越來越近的牛,綠瑩瑩的眼睛發出光芒,貓爪鋒利,蓄勢待發。

“小心。”柳疏煙聽著四周風向的變動,只有前方有異動,看來那牛是在她的前方。

就在黑貓兇狠的喵嗚一聲要一躍而起時柳疏煙及時伸手按住了它的背,她好像聽見身后破風而來的,像是刀刃與空氣摩擦的聲音。

“等等,有人來了。”她有一種預感,是他。

她話音剛落,臉上一熱,像被某種液體濺到,然后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隨之而來的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還有靜默片刻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果真是他。

晏云晉穩穩落在小亭外,手心里有幾片竹葉在旋轉。離他半米處是一頭牛四分五裂的尸體,牛血洋洋灑灑一地,連小亭里也不例外,只有他纖塵不染,淡定自若的站在那。被卸成八塊的牛身上還落著幾片竹葉,被血染得鮮紅。

有風吹起他的衣袍,他回頭看向亭里的女子。滿臉鮮血的她絲毫不慌亂,沾染了血的眉眼反而有種英氣,他又看見她眉間那淡淡的彼岸花印痕,一時間失了神。

他只見過一個見血不慌不亂,反而巾幗英氣的女子。那是他的妻子。

他回神時正對上一雙沉靜的黑眸,然后淡淡移開眼。不是她,這人世間,再有女子像她,也不是她了。

晏云晉神色有一瞬的悲戚頹然,又恢復往日神態,朝亭子邁了幾步。

柳疏煙強忍雜亂的心緒,知道他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或許正注視著自己。她想看看他,四年不見是否還和當初一樣,是那個俊朗少年,是那個冷傲飛揚的晏云晉。

可是,即便朝他投以目光,看到的不過是一片茫茫黑暗。

她低低喊他一聲:“四哥。”

“沒事了。去洗洗臉。”晏云晉瞧著她狼狽的模樣,語氣溫和,轉身走了。她到底有沒有眼疾,他還未出聲怎么知道是他?

柳疏煙失魂落魄的收回視線,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應該是走了。

“別愣了,人走遠了。”阮郎不知何時進了亭子,掏出塊用江水浸濕了的手帕給她擦臉上的血漬。

“你怎么過來了?”

“你們這邊這么大的動靜不過來都說不過去。”阮郎扔了手帕,站起身看她還是一副丟了魂的模樣,喊她,“柳疏煙。”

她抬頭,猛然清醒。

她是柳疏煙,不是虞卿。

“這牛也太慘了些,四哥還真是下手狠辣。”阮郎扼腕嘆息。

詭畫輕叱一聲:“要不阮神醫您把它救活,順便問問它是誰指使來害我家小姐。”說這話時她看向了正跟著侍衛走回去的虞桑。

晏云晉命人收拾了那頭牛,賠了牛主人一些銀兩,這件事也就這么結束了。

回城路上,因為聽說柳疏煙受了驚嚇的眾人都紛紛來獻殷勤,她對付得累了就以睡著的借口將人都打發走了。只有虞桑還特意等在陵王府外要見她一面。

“你不是很厲害嗎?戰場廝殺,武藝超群。少年女英雄?沒想到如今手無縛雞之力,活脫脫一個病秧子。”虞桑冷冷一笑,“你找的這副軀殼可不怎么樣。”

柳疏煙回道:“是不怎么樣。”

虞桑又說:“你有自知之明的,不要過分接近晏云晉。你已經不是虞卿了。”

柳疏煙疲乏的揉了揉眉心,轉身:“你還有事沒事?”

虞桑陰惻惻地看著她的背影笑起來:“姐姐以后可要多多保重。”

柳疏煙停下來,夜風吹動她的裙擺,王府門前的竹影在她紅衣上搖曳,她面對著虞桑,莞爾一笑道:“記得三日后是什么日子嗎?”

虞桑清秀的面容一下子面如死灰。

三日后,是虞氏一族忌日。

魚知晚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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