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深秋細雨纏綿的雨季，校園中綠樹成排，樹蔭底下都是如春筍般不斷冒出的小白蘑菇，隔著雨簾瞧去，煞是可愛。

天總是灰蒙蒙的不見放晴，衣服于是一直都摸起來潤潤的，穿著也不太舒服，鐘靈毓有種錯覺，這雨怕是要下到地老天荒去。

每天的物理作業都很打擊她的自信，簡直是不知所措，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還不是很適應高中理科的知識體系。

和小學初中時不太一樣，她好像一下子變笨了。

老師講的很快，她總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大家卻好像都很容易理解，作業完成的也很快。

一個班有將近70個人，教室里坐著黑壓壓的一片人，她也不是很好意思問，就只能自己慢慢琢磨，可是每天學習又那么緊張，課程多，作業量也大，她真的是覺得自己變笨了。

后來和大家聊天才知道，原來大家在高一開學前都有報補習班提前學習高中的知識，所以老師講的他們都在過去的兩個月中學過練習過，自然學起來不會很費力，理解起來也容易。

其實如果給鐘靈毓時間，她也可以理解透，并且學得很好。

關鍵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認識不在一個班的陳諼以外，人生地不熟。

不同地區的教學方法各有側重，潤夏市的整體辦學風格都更偏向素質教育，所以更多的會給學生設計一些人文方面的課程與活動，管理學生也更人性化。而澤陽市的辦學就會更注重應試一些，特點就是速度快、強度大，也因此澤陽市的學校在高考中的成績在省內都很有名氣。而九泮高中，作為其中的佼佼者，這些特點只會更為突出。

鐘靈毓讀的小學初中從來都沒有分快慢班這一說，基本上都是在普通的很正常的節奏下學習，掌握知識也就很扎實很牢固。

當她來到九泮高中27班后，對比之下她才發現，她之前的學習節奏可以說是相當的慢了，真的就屬于在磨洋工，慢慢的一點點打磨。而九泮高中的學習就像是生產作業流水線，快速，卻缺乏個體性。但是一旦適應的話，也會很高效，教學成果也不會差。

可惜的是，顯然鐘靈毓并沒有適應。

不過，她還是會慢慢堅持下去，畢竟萬事開頭難，雖然目標這條路道阻且長，而她鐘靈毓不懼，她會堅持。

這“跬步”“小流”雖然艱難，但正是不缺憾的人生所必須經歷的。

她來這塵世間體會這世間百味，冷暖自知，只有讓內心變得更強大，才不會因為一小點波瀾而擾亂了心的海洋和天空。

她相信自己，會想成為她想成為的人。

努力前行，不要放棄，永不言退，無悔無愧，就好。

雖然理想和現實這兩條線并不能夠完美重合，甚至其間相隔甚遠，但這并不妨礙鐘靈毓做夢，那總有一天會被實現的夢。

所以如今當鐘靈毓看著窗外蔚藍如洗的天空，她打從心底里感到一種歡呼雀躍，有太陽的日子真美好呀，連天邊飄著的幾朵礙眼的云也變得順眼起來。

她低頭，一筆一劃地在課本的邊緣處寫道，“我已看見黎明的曙光在這最黑暗的夜色中緩緩醞釀。”

天朗氣清，和風輕輕地拂過鐘靈毓的發梢眉間，她感受到身體近一個月以來前所未有的放松，舒服的瞇起眼。

她托著腮，閉眼享受這真正的秋高氣爽。

突然感覺右胳膊被人戳了戳。

“別鬧哦，小糖心兒。”一定是同桌唐芯又調皮了，但是她要享受這大好日光，不和她計較。

鐘靈毓的臉依舊向著教室外的方向，那是朝著太陽的方向。

“你是向日葵嗎？”一道如金石絲竹般鏗鏘悅耳的聲音在鐘靈毓的耳畔響起。

她一個激靈，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頭頂傳到腳尖。

鐘靈毓睜開眼睛，扭頭看去。

一張大大的俊臉就在眼前，才軍訓完沒多久的鐘靈毓下意識的就起立、立正，叫出聲，“啊！老師好。”

有同學繃不住“噗嗤”笑出聲，教室里立即笑開了一片。

大家心里都在想，這姑娘真有意思。

杜忻斜了一眼窗外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微一挑眉，然后直起身，示意剛剛離開座位給他讓位置的唐芯坐回去，接著閑庭漫步般的悠悠走回講臺。

他唇角一勾，看著滿教室的同學說道，“今天這天兒倒是不錯，天高云淡的，怪不得咱們鐘靈毓同學今天不做蘑菇了，太陽一出來，立馬變身向日葵。”

教室里又響起一片笑聲。

杜忻看了一眼還站在窗戶邊的鐘靈毓，小姑娘倒是氣定神閑，也不忸怩，亭亭玉立。

“既如此，就請向日葵同學來給我們解釋一下她的行為，植物為什么有向光性？”杜忻看著鐘靈毓揚眉一笑，“可以嗎？”

鐘靈毓腦子一時有點懵，向光性？

她小時候看書的時候好像看到過，只隱隱記得應該是和植物激素有關，具體的就不太清楚了。

這高一開學才一個多月，生物課還沒有講到這里吧，鐘靈毓一時語塞。

只是，她看見講臺上的年輕男子眼角眉梢的狐貍模樣，心里便有些不服氣，張口就道，“可能因為有這么一句話，人生哪得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畢竟，太陽難得出來一次，植物得抓住有限的機會去曬無限的太陽。”

鐘靈毓俏生生的話音剛落，教室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個個笑得前俯后仰。

杜忻莞爾，這節課倒是開學以來課堂氣氛最活躍的一次，這位向日葵同學還真是功不可沒。

杜忻揮揮手示意這個不好好說話的小丫頭坐下，對著講臺下的一眾學生道，“這就對了嘛，高中生就是要朝氣蓬勃、充滿活力。看你們一個個這笑起來都多水靈多好看，就和那一把子幾十根水蔥兒似的。”說著杜忻自己都笑起來，聲音爽朗開懷，好似金石相撞。

教室里一片輕快的氛圍，鐘靈毓看著杜老師一身簡單的白衣灰褲，卻是越發襯得人文質彬彬、顧盼神飛，她想，在九泮這樣赫赫有名的以應試著稱于世的高中，又是在這樣的重點班中的重點班，遇到這樣的老師，是27班所有人的幸運吧。

唐芯湊過來，一雙可愛的杏眼流露著好奇，“你剛剛在想什么，這么出神？我戳了戳你沒反應，杜老師就讓我起來，擱你腦袋邊看了半天。”唐芯向講臺方向努了努嘴，眨了眨眼睛示意道。

鐘靈毓一攤手，笑得無奈，“沒什么，就是覺得太陽出來了很開心，結果忘記了是在上生物課。”

唐芯也笑，“還好是杜老師，他年紀輕，脾氣也好，不生你的氣。要是李老頭，那不得了了，臉一垮，雖然也不會罰你，但總是怪嚇人的。”

李老頭是27班的班主任，全名李牧，當了一輩子數學老師，桃李不知凡幾，卻是天生一副威風凜凜、不茍言笑的模樣，就是已經讀高中的大小伙子在他面前也都還有些犯怵，不敢造次。

鐘靈毓瞟了一眼講臺，那上面的人正背對著大家在黑板上板書著什么，白色的粉筆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翩飛，橫平豎直，字跡也和他的背影一樣雅望非常，只是……鐘靈毓雙眸一瞇，湊到唐芯耳邊，“杜老師看起來很年輕，聽說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為什么會來九泮當老師？難道真的是喜歡教師這個職業，無私奉獻？”

唐芯四下里瞅了瞅，見沒人注意，便拿了張草稿紙擺在兩人面前，隨手亂劃起來，像是在給鐘靈毓講不懂的知識點，她的聲音放得極輕極細，“我和你說，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哦。我聽人講，杜老師家里挺有背景的，回國本來家里安排是從政的，結果他說要先當幾年老師，看看如今這些祖國的花骨朵都長得怎么樣，以后才好對癥下藥，為祖國的棟梁們提供好的成長條件。那他家里肯定不同意呀，其間不知道他是怎么擺平的，反正最后就來九泮當生物老師了。”

“這樣啊。”鐘靈毓有些意外，杜老師看著書卷氣還很濃，倒有這么大的抱負。她點了點頭，拿起剛剛扔在一邊的筆來開始認真聽講。

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行。

堅持下去，不要放棄，別人能做到的她也一樣能！

“叮鈴鈴……”

“……下課。”杜忻放下手中的粉筆和課本，說道。

立刻便有幾個同學涌向他的身邊，或是手上拿著書本，或是懷里抱著作業，準備向他請教疑難問題。

鐘靈毓盯著被一圈人圍著的杜老師，又看了看手里的作業上被做了記號的題目，心里直嘆氣，她怎么就這么慢呢！

“嘿，阿毓，走，去吃午飯。”一只手從后面伸來搭在鐘靈毓的肩上，鐘靈毓沮喪的回頭，映入眼簾的是莫筱筱笑嘻嘻的臉。

“好，稍等，馬上哈。剛好路上有個題問你，我沒弄懂。”鐘靈毓點點頭，飛快的收拾好書包，和莫筱筱走出教室。

莫筱筱個子小小的，但是班里沒人敢小瞧她，她中考可是考了全市第二，小學初中的時候參加過很多競賽拿過很多獎，在澤陽一水兒的中小學里也算小有名氣。

鐘靈毓還記得，她聽見莫筱筱說已經把高一高二的數理化生的教材自己過了一遍時的驚訝。

她當時回憶起自己中考完就和朋友出去全國各地到處瘋，幾個月完全沒有碰課本，心里頓感羞愧，她對不起“好學生”這個名頭呀。

聽著筱筱條分縷析的把一道有些復雜的題講得淺顯易懂，鐘靈毓衷心的覺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得加把勁兒了呀。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啦。”鐘靈毓揉著臉笑得開心，這道題終于解決啦。

“客氣，小意思啦。”莫筱筱笑。

說著兩人已經下了樓，看著校園里烏壓壓的人群大都涌向食堂的方向，莫筱筱皺了皺眉道，“每次人都這么多，為什么我們班在頂樓，天天放學都要在樓梯里擠好久，到了食堂人就多了，還要排好久的隊，心真塞。”

鐘靈毓無奈的點頭，深以為然。